蔡樂離開
張悅一時沒反應過來,問:“走了?誰走了?”
蔣薇猛地抓住張悅的手腕,傷心欲絕地喊着:“蔡樂!蔡樂走了!”
張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會吧,他怎麼可能離開你呢?”
他對她那麼好,好得他們都看不過去,怎麼會說離開就離開?
蔣薇拉着張悅衝進臥室,打開衣櫃。
蔣薇指着衣櫃裡邊說:“他的衣服全都不見了!還有,你看,他的書、他的記事本,全都沒有了!”
張悅順着蔣薇指的方向看去,衣櫃空了一大塊,留下的全是蔣薇的衣服,書櫃裡的書,也很明顯沒有以前那麼多了,她忍不住喃喃地說:“真的啊……”
蔣薇一把搶過張悅手裡一直拿着的字條,急切地讀下去:“薇薇,我很愛你,求婚的那些話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想一輩子對你好,讓你幸福。可是那天你非要我在你和我媽之間二選一的時候,我的心涼了。我媽爲我犧牲了太多,如果我的妻子不能像我一樣尊敬她、呵護她,我這個做兒子的,怎對得起她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你真的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你不知道怎樣去珍惜一個人的心。我縱容你、嬌慣你,是因爲我愛你,我一直等着你長大的那一天,可是那天遲遲不到,我也耗盡了我的耐心。你知道嗎,你發脾氣的時候口不擇言,說的那些話真的讓我心寒,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誡自己,你不過是大小姐脾氣,不過是說些氣話,我應該讓着你,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我對你失去了耐心。可能是我真的還不夠成熟吧,不能夠包容你的這些問題。愛不代表擁有,所以,我只有離開。”
“這個八音盒,是我親手做的,本來想在結婚的當天送給你,看來,現在沒有機會了。這裡面的音樂,是你最喜歡的歌,就當我送給你的最後的禮物,沒有人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祝你幸福。”
唸完,蔣薇腦海裡彷彿出現了蔡樂去銀行自助繳費機上繳電費。蔡樂圍着圍裙在家裡打掃衛生,每一個角落裡都打掃得很乾淨。他從衣櫃裡拿出自己的衣服,把蔣薇的衣服均勻地掛在橫杆上。他把書架上屬於自己的書全部拿走,再從下面的架子拿一些蔣薇的書放在上面。他把銀行卡、信用卡、護照等等放在抽屜的鐵盒子裡面。他伏在書桌上,微微皺着眉頭,傷心地給蔣薇寫最後的留言。然後,他拿出自己做好的陶泥八音盒,跟留言條一起放在茶几上。
收拾完畢,他四下檢查,看看這個家裡已經沒有了自己存在過的半點痕跡,他把行李都放在門外,最後再打量了這個曾經給他幸福和溫暖的家一眼,輕輕關上門。
……
他就那麼離開了。
蔣薇放下信,走到客廳裡,看到了茶几上一個陶泥做的八音盒,上面是一個小公主的模樣。她擰了下發條,音樂聲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確實是她最愛的那首歌,這歌,在拍婚禮微電影的時候也放過。
蔣薇望着八音盒發呆。
耳朵邊似乎還響起蔡樂跟她說的話:“薇薇,我愛你。”
薇薇,我愛你,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麼堅定、那麼肯定,肯定得讓她誤以爲,他會真的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她。
可是,他還是走了,連當面跟她說一聲再見都沒有,就把他的全部東西帶出了她的世界。
可是,能帶得出她的心嗎?
蔣薇趴在桌上,突然淚流滿面。
張悅站在那兒,看着蔣薇哭泣得傷心欲絕的背影,非常替她惋惜。
因爲擔心蔣薇,張悅一直陪着她,陪她到處去找蔡樂,到蔡樂母親那兒找他,到蔡樂工作的地方找他。
但出乎她們意料的是,這一次,他好像鐵了心要離開,消失得非常徹底,徹底到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去哪兒了。
公司那邊,他已經請假了,請假幹什麼,他沒說什麼,只知道他要請很長一段時間的假,短期內估計不會回來了。
就連蔡母都不知道自己兒子去哪兒了,她只知道蔡樂把一些書和衣服放到了家裡,說是那邊放不下。
蔡母看到蔣薇,還是一如既往地和氣,她並不知道自己兒子和蔣薇鬧到要分手了,老人家又高興又內疚地說:“薇薇,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壞你那個擺件的。”
蔣薇已經後悔到腸子都要青了,她看着蔡母,搖了搖頭說:“對不起,媽,那天嚇到你了,是我太大驚小怪了,我給你賠不是。”說着,就抱着蔡母哭了起來。
蔡母很吃驚,但旋即也感動了,抱着蔣薇,兩人哭到了一起。
老人家只覺得,薇薇原來是真的很懂事……
張悅很擔心蔣薇會一個忍不住,把蔡樂離家出走跟她分手的事說出來,蔡樂既然連自己母親都沒有告訴,那往後他回來,未必就沒有挽回的餘地。如果蔣薇不管不顧地全都捅出來,到時候就難收拾了。
好在,蔣薇也只是哭了一場,然後就離開了。
兩人走在路上,張悅看着難過的蔣
薇,一時都不知道勸她些什麼。
其實他們兩個有今日,張悅隱隱是有預感的,有哪個人,真的會沒有條件地一直寵愛着一個人?他終會感到疲憊,感到累的。
而蔣薇,卻一直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給她的寵愛。
但現在,再說這些顯然已經沒有用了,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陪在蔣薇身邊,當她想哭的時候,有一個肩膀可以給她靠一靠。
把蔣薇送到家,蔣薇站在門口對張悅說:“你回去吧。”
張悅柔聲說:“我陪你。”
“不用了。”蔣薇回過頭,她眼睛哭得已然腫成一個紅通通的大桃子,眼裡卻沒有淚,她望着她的眼神很平靜,“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張悅默然,卻並沒有離開。
蔣薇勉強笑了笑說:“我不相信他就這麼離開我了,我會等他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等到他的。”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又下來了。
或者,她自己也並沒有把握,這一次,她就算願意主動等他,蔡樂還會不會再回到她身邊來。
人爲什麼,要到失去了纔會後悔莫及?
蔣薇想起那時候跟張悅抱怨這婚要不要結,抱怨日子過得像一潭死水。
可現在,這死水終於起波瀾了,這婚也終於如她願地結不成了,然後,她卻如此傷心、如此難過,難過得好像,她親手毀掉了全世界,舉目望去,再沒有自己可以立足站穩的地方。
那麼絕望而孤獨。
原來,她是愛蔡樂的,那麼愛,愛得太深,以至於她自己都忘了,她是愛他的。
雖然擔心,可蔣薇既然想要自己靜一靜,張悅只好離開了。
剛到樓下,就接到陳啓的電話,他問她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張悅心情也不好,看到好朋友幾年的感情說沒就沒了,她真是有說不出的遺憾跟難過,接到電話,想也沒想就同意了。
酒吧裡一如既往地聲色迷離,遠遠地,陳啓對她招了招手。
張悅在他對面坐下,陳啓對着正在調酒的蘇一冉招了招手,問她:“要喝什麼?”
“隨便。”張悅沒什麼興致,她一隻手託着腮,一隻手戳戳陳啓,“喂,你真的找不到蔡樂?可別是知情不報!”
陳啓面露無奈地攤攤手:“我真找不到啊。他電話不接,他公司的人說他請假了。蔡樂最孝順,蔣薇這麼對他媽,等同於自殺!”
張悅嘆氣:“唉,看着蔣薇,真可憐。早就勸她改改脾氣,她偏不聽。”
蘇一冉端着兩杯同樣的雞尾酒,給張悅、陳啓一人一杯。
陳啓打量着這酒很有些奇特,品了一口後,問:“這杯也是你自創的?叫什麼名字?”
蘇一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說:“Single Mind!蔡樂哥跟蔣薇姐的事情真是可惜。莫非他們兩個是星座不合?”
小女孩就喜歡信這種莫須有的東西,陳啓不屑地撇了撇嘴,說:“什麼星座不合,我看是長久失衡,早晚地震。”
張悅聽得皺眉:“行了你,少落井下石。”
陳啓說:“我這怎麼算是落井下石?頂多也就是實話實說罷了。你看有哪個男人,能天長地久地忍得了蔣薇那脾氣,要真那樣,是神,不是人。”
張悅忍不住瞪他:“你還說!”
陳啓忙舉手做投降狀:“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說是這樣說,嘴裡還是忍不住咕噥,“真是沒良心,這兩日我也有幫着出不少力的好吧。”
張悅低頭喝酒,假裝沒聽到。
陳啓看一眼她,也抿了一口酒,說:“難道你不覺得嗎?感情必須是雙方都有付出和犧牲才能長久的,你見過有哪個單相思能單一輩子的?”
單相思這幾個字,張悅總覺得他好像話裡有話似的。
而且他的目光……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張悅突然衝口而出:“你有試過?”
陳啓一呆:“什麼?”
張悅笑了笑,說:“單相思啊,不然爲什麼,我覺得你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有一種特別咬牙切齒的感覺?”
陳啓笑:“你聽錯了。”頓了一下,他又說,“沒有迴應的纔是單相思,如果對方迴應了,那肯定就不是單相思了。”說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張悅原本想要刺他一句的,但實在是受不住他那直勾勾的眼神,不由得面上一紅,轉開了臉龐。
他眼裡的感情那麼清晰,清晰到讓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期待他再說點什麼,又害怕他會說出什麼來。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應,或者應該如何迴應。
她沒有愛人,已經有很久了。
好在,陳啓最後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看着她笑了一笑,說:“張悅,原來你還會臉紅的啊。”
張悅伸手撫了撫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怎麼不會臉紅了?”
陳啓一時沒反應過來,說:“我怎麼了?”
張悅笑嘻嘻的:“你是臭肥豬
啊,豬的臉皮不是一向很厚的嗎?”
陳啓忍不住伸手來捏她的臉,張悅笑着躲開了。
陳啓就故意壞心眼地說:“我是覺得奇怪,阿姨臉皮這麼老了,還能臉紅的哦。”
張悅朝他翻了個白眼。
兩人說着,一時又爲各自的幼稚笑了起來。
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見面,她說他是“死肥豬”,他喊她“阿姨”,針尖麥芒,各不相讓。
現在,卻還可以坐在這兒,拿這個當成是玩笑了。
命運的安排,誰又能說不神奇呢?
或者,就這樣,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也好吧?
張悅拿起杯子,對着陳啓舉了舉,陳啓會意,也舉起杯子跟她碰了碰。
清脆的玻璃碰撞聲,很悅耳,但是,不能用力,一用力,或者就會碎。
這又何嘗不像是愛情?
需要小心呵護,需要認真對待。
可陳啓,是她能認真對待的那個人嗎?
張悅不知道。
因爲蔡樂的離開,蔣薇無心上班,張悅只好替她請了假。
怡卿姐聽她說完,哼了一聲說:“不就是個男人沒有了,至於嗎?”卻到底還是擔心自己員工的,又囑咐她,“你也看着她一點,別真出了什麼事。”
張悅忙點頭說好。
蔣薇要一個人安靜安靜,她便也不去打擾她,只是時不時打個電話給她,問問她還好不好。
聽聲音好似還不錯,至少看着挺平靜的。
張悅約蔣薇出來吃飯,蔣薇推了。
張悅就說:“你總一個人待在家裡也不是個事啊,還得多出來走一走纔好。”
蔣薇說:“沒事,我有事做呢。”過了會兒便聽她尖叫了一聲,電話掛掉了。
張悅聽了,擔心得不行,怕她真做什麼不好的事,決定還是親自過去看一眼。
其實這倒是她多想了,蔣薇可能傷心可能難過,但也絕對不是那種想不開就鬧自殺的人。
她只是想學着做做飯罷了。
奈何她是千金大小姐,在家時有父母寵,後來出來了,有蔡樂寵,寵得她這麼大人了,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家務活都不會做,更別提做飯這種高難度的活了。
蔡樂離開的這幾日,她是徹底跟這個槓上了。
此時的蔣薇家,已然沒有了蔡樂在時的井井有條,東西亂七八糟的,扔得到處都是,亂成一團,衣服遍地,垃圾桶都已經滿了,到處是吃過的方便麪碗。
蔣薇裹着睡衣,頭髮亂糟糟的,她一個人在廚房裡忙活。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按照唸叨的順序往碗里加東西:“雞蛋、糖、牛奶,再把吐司泡一泡。平底鍋裡放黃油,再把吐司放到鍋裡煎……怎麼是這樣子?不對不對!”
火候控制得不好,翻過來那一面的吐司,已經焦得一塌糊塗了。
蔣薇把煎焦了的吐司倒進垃圾桶,又把鍋放在爐子上,再將吐司泡進蛋液裡,再下鍋煎。
鍋太熱,吐司還是焦了,蔣薇於是把吐司倒掉再次重做。
她做廢了好多吐司,垃圾桶裡儼然吐司成堆。做着做着,蔣薇的眼睛裡溢滿了眼淚,整個人已經變得神神道道的:“怎麼做不好呢?怎麼回事?他以前做這個很簡單的啊!那麼簡單我怎麼做不好?不可能的,我一定能做好的。一定行,我一定行!”
蔣薇一邊忙亂地往鍋裡放吐司,一邊碎碎念,這時門上響起敲門聲,她放下鍋去開門。
她開門看見站在外面的是張悅,立刻上去拉住她的手,很急切地問:“張悅,你會不會做法式吐司?會不會?”
張悅有點弄不清她想幹什麼,搖搖頭說:“我不會啊。”
蔣薇充滿期望的臉立刻寫滿了失望。
張悅以爲她是餓了,忙向她舉起手裡的袋子說:“我給你帶了好吃的,你最喜歡吃的點心。”
蔣薇沒有看一眼,轉身往裡走,搖搖頭有些神經質地重複着說:“我只吃法式吐司。我只想吃法式吐司。”
張悅覺得蔣薇有點不對勁,擔心地看着她,問:“你沒事吧?”
蔣薇說:“我沒事啊,我很好啊……”
可看她那樣,怎麼也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張悅狐疑地看着她,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聞到空氣中有些奇怪的味道,忙用力嗅了嗅,問:“什麼味兒?什麼東西煳了?”
張悅順着味道衝到廚房,看見蔣薇的煤氣爐還開着,上面放着平底鍋,鍋裡那些麪包片都已經成了炭。她趕緊關了爐子,把窗戶打開,透透氣。
一轉身,她看見垃圾桶裡堆成小山一樣被烤焦了的吐司,只覺憂心忡忡。
張悅走出廚房,一把拉着蔣薇說:“你這樣可不行。走走走,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我不去。”蔣薇掙脫她,“我要在家裡煎吐司,我還從來沒有給他做過吐司麪包,給他煮過東西吃呢。”
張悅見她這樣,只能是無聲地嘆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