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孤注一擲,果然,你來了。”楊妙心道:“我,你既愛不了我,就恨我罷……只是,哈哈哈,沒想到我竟然連被你恨都做不到,定北軍真的很厲害呢,都這樣了還能撐到現在……”
“妙心。”容舒澤儼然已經忍到了極點。
“很好。”楊妙心道:“師兄,我,反正我估摸着過不了個把月了,經此一事,你日後不必再防着我了。”
“什麼意思?”容舒澤隱隱泛着淚光。
淚光……
楊妙心笑出了花兒:“師兄,我想,我這輩子估計也無法讓你多看我一眼了,既然如此,我便試試能不能不看你了,看看別人也好。”
“那你也不能找他。”容舒澤閉上雙眼,暗自長喟,再度張開時又是一片清幽深潭。
“我就找他,他****,我便想我能不能讓他改了這病……”
“何苦?”容舒澤撫上她的肩,終於閃現一絲不忍。
“不苦的事我不做,否則,最讓我苦的便是你了……但我只想憶起你的時候,是甜的。”
“……”
“你對我狠心是不是害怕傷害到我?”楊妙心微頓,繼而抽泣着道:“所以,我便對自己狠心!”
“……”
“師兄。”伴着嬌弱的喘息,楊妙心覆上了他涼薄的脣。
可惜,容舒澤先一步用手擋住了她。
“哈哈哈,師兄果然是知曉我心!”楊妙心嫣然一笑:“喏,告訴你好了,順序是百香五兩,止沫散一勺,秋饒花兩朵,上千半斤,然後七尾蘭草一株。”
“七尾蘭草呢?”
“在你兜裡。”
“嗯?”
“剛抱你的時候塞進去的。”楊妙心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笑若春風:“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總不能一心二用,好騙極了!”
“呵呵。”容舒澤眸光難得一現的柔情。
沒錯,他的柔情從來不現眼底。而楊妙心終於,看到了一絲。便也無憾了。
“五毒草我找到了。”
“啊?”楊妙心轉身的一刻,突然聽到他輕輕地這樣說道,再邁不開一步,而盈盈淚光充斥着她的美眸。
她要的,他一直都記得的。
“接着,就是那一昧藥了。”
“不必的!”楊妙心驀地嘶吼道:“師兄!”
“你做什麼我不管,我做的事你也莫插手。”
楊妙心承認此刻她的心是無比雀躍的,可是她怕,她不願意讓他再涉足那裡,即便他只是對她愧疚……
“你若敢找她,我便死給你看。”
面對楊妙心狠絕的話,容舒澤只有長長的嘆息,迴盪在寂寥的空中,久久不散。
良久,他才輕道:“你給我惹了這麼多事,不就是爲了不想讓我找她麼?”
“你……”楊妙心心中抽痛:“師兄,你不僅僅是爲了我,是嗎?”可她依舊不明白,除了這個,他還有什麼理由再次踏入那個地方?
楊妙心愣了愣,容舒澤明明站在眼前,卻似乎是個陌生人。
容舒澤諱莫如深,心中的層層波瀾盡皆化作仰望長龍的那片烏雲中。
喉頭哽咽,盡是不捨。
“我會救你的……”容舒澤微笑道。
楊妙心卻久久不能動彈。
“怎麼?難得見上意中人一面,就不做點什麼嗎?”林中款款走出一抹青色頎長的身影,明三朗朗笑道:“心兒,原來你念念不忘的師兄就是眼前這位啊……怎的,不帶我一塊兒見上一面?”
楊妙心見罷來人,立馬搶身攔在容舒澤面前:“你想怎樣?對不住你的人是我!”
明三卻笑笑:“你沒有對不住我,從一開始你都很坦誠。”
“只不過你要殺我?”容舒澤眯眸,不着痕跡地將楊妙心拉到身後,緩緩開口。
www★ тTk дn★ c○ “是。”明三獰笑道:“因爲易行不能活。”
“那你也不能殺他!”楊妙心恨恨道:“要殺我師兄就得先殺我!”
“別以爲我不敢!”明三一個晃手,朝前刺去,卻是鉗住了容舒澤的肩頭。
“住手!”楊妙心高聲哭喊。
而空中乍現一條紅鞭,火辣辣地笞打明三手腕:“放人!”
這一招本無足輕重,怎奈明三中了媚蠱,本就是強壓着衝動,現下這般被破了功,不免全身發熱發燙。
楊妙心道:“快帶師兄走罷。”
“可你?……”
“哪裡走?!”明三一鼓作氣,狠狠襲向了邢翌茹,邢翌茹反手一拍,二人紛紛後退了去。
“冤家!”楊妙心見明三吐了血,腳下狂奔至他懷裡:“使什麼勁兒啊!快跟我走!這不是你的地盤!”
罷了,回頭深深望了眼自顧着邢翌茹的男子,驀然掉下了淚來,心下一橫,忙扶着人匆匆撤去了。
“沒事吧?!”容舒澤一個箭步上前,抱住邢翌茹,滿是驚慌。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聽到了什麼?!
可邢翌茹的視線越發模糊,只看着一個熟悉的輪廓,笑笑:“無礙,這是我的地方,他不會怎樣的。”
可嘴角汩汩的血已揭穿了她的謊言。
痛,嗜血的痛,與火辣辣的熱,五臟六腑,皆如地獄煉火的燒。
容舒澤趕忙將人抱起,而白馬兒似乎心牽着主人,跑進了容舒澤的視野。
“快上馬!”
邢翌茹迷糊中坐上了馬鞍,而後背貼着一張寬厚的胸膛,淡淡的草藥香飄進她的鼻尖。
她恍惚地竟然笑了,沒有防備地,縮進了容舒澤的懷裡,喃喃喚道:“豫……”
身後的男子不及感受溫香軟玉便似如一盆冷水灌至腳底,愣了半晌,才緩緩環住邢翌茹的腰,拉起繮繩,低低喝了一聲:“駕。”
他竟然也敢騎馬了。
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苦笑。
……
邢翌茹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容舒澤!”
小五被這一疾呼驚醒,趴在牀邊的身子猛然挺直了道:“小姐你醒了!”
邢翌茹看她面色憔悴,定然是最近爲了照顧她而沒有休息好,不禁撫上她的臉動容道:“辛苦你了。”
“哪裡辛苦,不及小姐你……”
邢翌茹忽而想起容舒澤來:“他人呢?”
小五道:“容大夫昨日送你回來,親自給你熬了藥,他說喝下便沒事了,於是……”
“怎麼了?”
“於是,我就一直沒見到他人了。”
邢翌茹蹙眉,想來是因爲楊妙心?
小五喏喏道:“小姐,容大夫送你回來時臉色不大好,你們怎麼啦?”
邢翌茹搖搖頭,未言,只是擡首瞧了眼披在屏風上的衣服,小五即刻會意,給她取了衣物來。
“我先出去,你不用跟着我,自個兒休息去,沒病也熬出病來了,回來別讓我見到你沒睡醒的樣子。”
絲毫不給小五機會呢:“哦。”小妮子只得乖乖地回房睡覺了。
邢翌茹先至正廳尋方於安,此刻他應是與諸位將軍商議對策纔是。
不知道容舒澤在不在……
邢翌茹繞過偏院與九曲十八彎的青石小徑,不由蹙了下眉,她在昏迷前似乎又想起了歐陽豫,失態了嗎?
想起自己不爭氣的樣子暴露在容舒澤面前,邢翌茹懊惱地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人已不知不覺走到了正廳。
“站住,不許進去……哦,易,易上將來了!”把守的衛兵看到是她,便將人放了進來。
其實軍營裡的老兵沒有幾個,能認得她的自然也沒有,只是那日城門上的話被聽了去,以及亮了幾分身手,易行的名字便傳開了,幾個老人見她回來,不由想起早年前的英勇事蹟,這下一傳十十傳百,便都知道了易行年少封將的氣魄了。
方於安見人來了,趕忙起身:“你病剛好怎的就出來了呢!”
邢翌茹微笑道:“你們在這兒血拼,我能一個人獨樂嗎?”
“易上將。”除了方於安,其他幾個皆是三年中被調上來,一直鎮守元洲的新將。
邢翌茹與他們這段時日也都熟悉了,當下一一頷首招呼了並未過多寒暄。
“易大哥,我們在討論如何化被動於主動。”林小適前道。
邢翌茹嘴角無限上延,璨若星辰。
方於安知道,她心情好極了:“易兄弟,你想到跟我一塊兒去了?!”
邢翌茹道:“一塊兒說,誰輸了要跳舞的!”
“請君入甕。”
“甕中捉鱉。”
兩人相對一視,隨即朗聲大笑不止。
林小適幾人不明所以。
方於安拍了拍他肩:“你們幾個圍近一點。”
……
日落西山,幾個將領各自回去後,剩下邢翌茹與方於安兩人。
方於安道:“易兄弟,可有話要對我說啊?”
邢翌茹見他目光打量着自己,似乎剛認識不久,她心頭一顫:“方大哥,你,你怎麼這麼看我?”
方於安嘆了嘆道:“別瞞我了,我雖然粗心大意,但是也不傻……只是我不明白你好好的京城不待回這裡幹什麼?!”
他的語氣頗有責怪,而邢翌茹聽着卻滿滿的感動,抽了鼻子卻轉移了話道:“容舒澤呢?他哪兒去了?”
方於安見她不願多談,當下也不想逼她,只道:“容大夫真的是我們福星,他一來,大夥兒的病都有治了……現下估摸着還在營裡行診,你要去找他嗎。”
“哦,主要還是得看一下受傷的士兵。”邢翌茹話剛出口,竟覺得做了虧心事般不自在起來,她說的的確沒錯啊。
方於安見她神色閃躲,會意一笑:“我還有諸多細節有待考量,你就先替我好生慰問一番了。”
“方大哥哪裡的話,我這就去了哈。”邢翌茹驀然覺得背後的目光涼刺刺,趕忙大步離開。
營中來來往往有受傷的士兵也有洗衣做飯的夥軍,有三五成羣也有形單影隻,有啃着饅頭也有閉目歇息,還有獨自練功和划拳比試的。
邢翌茹對這裡的印象如早年一般,卻沒有了往日的心境。
在一聲聲“易上將”的招呼中,邢翌茹踱步塌近了軍醫帳篷裡。
容舒澤正手把手教着其他一些大夫,解答着大夥兒的問題。
而他在她進來的那一刻,便擡起了眸子,正視着她。
邢翌茹如芒在背,容舒澤的目光穿過衆人投向她,明明是溫潤如玉的神色,可邢翌茹卻讀出了……責備?
“易上將來了啊!找容大夫吧?哈哈,容大夫教了我們不少東西,好了好了,我們也該放他休息了。”一位老軍醫看到邢翌茹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光景,說了兩句話便老淚縱橫。
只有邢翌茹才懂得,他爲何這般失態。
老軍醫領着幾個大夫出去,自邢翌茹身邊而過,邢翌茹不由拉住了他的手:“劉老,謝謝。”
“說什麼謝不謝的話來,我這老頭命不值錢,留在這裡也算有個寄託,彷彿一個家一樣……事到如今,能見到你,真好。”
邢翌茹抿脣笑了笑,恍如隔世。
而片刻恍惚後才注意到容舒澤的目光似乎一直都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