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的第一道朝陽,正殿的大門徐徐打開。
諸位官員個個點着小步向前,歐陽豫獨自一人款款走去,不想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自眼前掠過。
“哎呀!”小太監一個踉蹌差點兒沒摔倒在地,不及看自己手上的擦傷,便連連磕頭道歉:“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是剛來的,不懂規矩,還請大人恕罪!”
歐陽豫笑道:“無礙。”便欲伸手去撿起掉落的奏摺。
小太監忙搶先一步撿了起來,再左右看看,沒什麼缺損,才小心翼翼地遞上前去:“大人。”
歐陽豫收好奏摺,微一頷首便繼續前行。
小太監輕輕呼了呼氣,不料歐陽豫又轉過身來:“你叫什麼名字?”
太監身子一怔:“奴才小羽子。”
“你……”不待說完,歐陽豫身後一人喊道:“歐陽大人,再不快點就要遲了。”
歐陽豫這才揮了揮手:“沒事,你下去吧。”
小太監匆匆離開,眼中乍現出一道狡黠的精光……
邢翌茹扮成太監模樣在宮裡行走倒沒有吸引不同的目光,她暗自舒了口氣,躲開人羣,欲往來時的路走,哪想宮中這麼大,加之自己一心惦記着事情,路倒真沒怎麼記得請,按照記憶裡返回卻走得越來越偏。
這竟只剩下春風與青草爲伴,邢翌茹一擡眸,不禁苦笑呢喃:“還有一棟破舊的大院子。”
她瞧着院子門前的牌匾已不知去向,角落結滿了蜘蛛網,慘無人煙,沒有一絲活氣。
但朝院牆上看去,竟瞧得裡頭桃花正盛,開得比外面的都好,邢翌茹一時沒有多想,便飛身進了院子。
她還可以在此處稍作休息,再慢慢想法子出去。
邢翌茹思忖着不知不覺來到了大廳前,這仔細一看驀然覺得喘不過氣來,此地想來是多年前發生過大火,一片狼藉,房樑橫斜,幾乎快要倒下,卻沒有人來修葺。
正廳之上還掛着一尊燒破了的匾額,只隱隱看得出“舛”的半邊字。
“桀?”邢翌茹輕道:“什麼字啊……”
突然,另一頭傳來兩個宮女的叫喚:“哎呀我的小祖宗,快下來吧!”
“危險!”
邢翌茹悄悄走進一看,原是一個小男孩調皮上樹摘桃子。
看這一身精緻的服飾,邢翌茹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哪位小皇子無疑。
果然,一個宮女叫道:“十九皇子,您快下來吧,桃子就由奴婢給您摘來好麼?您千萬別受傷了!”
兩個姑娘火急火燎地在下頭幹看着,好說歹說也沒辦法。
十九皇子不悅道:“哼,你們就是怕我母妃責怪,哪裡是真的關心我?!若真爲我想,就讓我好好地摘桃子,囉嗦什麼!”
但是他話音未落便“呼”地一聲,還不及叫喚便從樹上掉落下來。
邢翌茹眼疾手快,眼神一擰,衝出了丈許遠,輕輕一個旋轉,接住了孩子。
“怎樣了?”柔柔的一聲關切,卻讓孩子頓時熱淚盈眶,不由往其懷裡鑽去,低聲抽泣起來。
兩宮女頓時癱軟在地,失魂落魄,彷彿剛從鬼門關中走回來,待一緩神,眼中盡是感激:“小哥兒多謝多謝!”
邢翌茹微笑道:“不客氣,應該的。”倏而低下了頭又道:“別哭了,下回可不要再讓姐姐們驚心膽顫的了。”
“哇……”十九皇子竟哭地越發大聲起來,邢翌茹只好輕輕地拍撫他的背,好生安慰着,只等他自己安靜下來。
一身錦衣綢緞,繁華氣派,不過也是七八歲的孩童而已。
“你叫什麼名字?”
邢翌茹不料孩子剛清醒過來便又換了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問道,不禁好笑起來:“奴才小羽子,是剛進宮當差的。”
“你是哪個宮裡的?”十九皇子說話仍帶着哭腔,時不時還會打着小嗝兒。
邢翌茹道:“奴才剛進來,還未及分配。”
“那你就來我寢宮裡伺候吧。”
“啊?”邢翌茹吃驚,暗叫不好:“這,這奴才也做不了主兒……”
“怎麼?!本皇子還要不得你了!”十九皇子怒道:“櫻桃,明兒個跟劉總管吱一聲,就說小羽子是我的人了。”
叫櫻桃的宮女左右不是,旁邊一人大着膽子道:“十九皇子,您的人均是由蘭妃娘娘親自選的,這個……”
“怎麼了?一口一個皇子皇子的,結果我連自己的奴才都選不得了?!”十九皇子大怒,打着踢着往兩宮女身上招呼去。
邢翌茹對他印象大打折扣,當下又說不得什麼,不禁偷偷搖頭起來。
“怎麼?你敢對本皇子有意見?!”十九皇子倒是眼尖,直勾勾盯着邢翌茹不放:“你方纔搖頭是何意?”
邢翌茹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緘口不語。
沒想到十九皇子倒是笑了起來:“哈哈,我要定了你!本皇子還從來沒見過敢對我搖頭的人!”
說着便要邢翌茹擡起頭來。
邢翌茹心下着急,也沒給什麼好臉色,想她一身馳騁沙場,何曾跪過孩子,還這般被羞辱?
好在正欲發作時,剛巧不遠處趕來了幾個宮女,忙道:“十九皇子,您怎的跑這兒來了?!髒!快跟姑姑回去吧,蘭妃娘娘剛唸叨着您呢!”
“我母妃不是正和醫尊大人在看病呢?哪兒有空唸叨我?”
“這不,醫尊大人已在開方子了,你快跟我回去,不然你母妃瞧不到你,又要發脾氣了!”
“那便快走吧!”十九皇子不忘回頭道:“小羽子,你明日便來我宮裡報道吧!我要學功夫!”
邢翌茹哪裡還有心思聽他在講什麼,滿腦子都在想着如何見着容舒澤,好帶自己出宮回家了。
邢翌茹暗自跟着幾人一道來到飛蘭宮,不過她只敢躲在大樹幹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門,只願容舒澤早點出來纔好。
……
“敢問醫尊大人,我這兩天吃了藥還未見效果,可是什麼原因?”瀰漫着淡淡檀木香的溫室裡,一牀粉色紗帳垂落,只伸出一隻纖細白嫩的玉手。執其腕的男子正坐在塌旁,身邊立着兩名丫鬟,以及一個精緻可人的紅裳姑娘。
容舒澤道:“娘娘憂心積慮,心火燥熱,草民前兩日給開的藥方子,僅僅只是探探病源的究竟,今日重開一張,再配個紫薇金花,保證不出半月,便可恢復。”
“紫薇金花?”牀上微弱溫柔的聲音傳來。
容舒澤頷首:“紫薇金花是西域宮廷獨有的品種,娘娘萬福,您的後院裡便種了一地。”
牀上女子的手不由僵了僵,語氣卻是未有變化:“饒是如此,拖了醫尊大人的福了。”
容舒澤道:“不敢,俗話說‘草船借箭,只欠東風’,紫薇金花便是這東風,倘若沒有,娘娘的病我也是沒有法子的。”
“原來如此……”
“娘娘若沒事,草民這就告辭了。”
“嗯。”
容舒澤躬身退後,緩緩離開了飛蘭宮。
邢翌茹等了一炷香多的時間纔等來容舒澤的出現,當下心終於安了一半,正待上前招呼時,不想他後頭竟又跑出一位紅裳姑娘出來。
“醫尊大人等等我!”紅裳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跟上容舒澤道:“醫尊大人這要回府了嗎?”
容舒澤微笑頷首。
“那太好了,我也要回府去,順路的就一道出去吧!”
瞧着紅裳姑娘雙眼藏不住的光芒,邢翌茹哪能不知小姑娘的心思,當下立馬便會意,只是她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倒想看看這醫尊大人該如何處之。
容舒澤拱手道:“郡主金貴之軀,草民萬萬不敢。”
錦裳郡主忽地沉下了眼眸,打了一層重重的翦影,嘟囔着:“醫尊大人爲何總是拒人之外呢?”
容舒澤依舊雲淡風輕:“郡主若沒有別的事我便告辭了。”
“誒!誰說沒事啊!我有事!”
容舒澤只是看着她。
錦裳紅着臉,支支吾吾道:“我,我……”
容舒澤暗自長嘆:“郡主,草民告退。”
“醫尊大人!”
容舒澤剛一轉身,只見錦裳一把攔住了他,嬌羞的臉頰仿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句話說得好,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我,我這次進京,一來是替皇后娘娘祝壽,二來便是來挑選夫婿的……”
邢翌茹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她十分好奇,聰明如容舒澤,豈會不知其中含義?接下來該如何迴應呢?不由地,她嘴角咧開了一抹大大的笑。
“那就預祝郡主早日覓得良人。”容舒澤謙遜有禮,絲毫沒有窘迫之狀,說罷轉頭便走,獨獨留下錦裳待立原地。
邢翌茹不禁嘆息,容舒澤對待女人倒一點都不像他欺騙性的外表般那樣溫柔。
暗自跟隨着容舒澤行了不一會兒,懷揣着皇帝的御賜令牌就是威風,到哪裡都有諸多宮女太監對其行禮,均是面露崇敬之色,尤其以宮女爲甚,或大眼睛毫不避諱地觀望或小心翼翼地偷瞄亦或者是欲瞧不瞧的羞澀……
邢翌茹以前倒真沒注意到容舒澤雕刻般的精緻五官,俊郎清逸地不輸於任何一位王孫貴族,並且還多了一分其他人無法企及的淡然姿態。
仿若神祇。
突然,四兒的話涌現心頭。
“快出來吧。”就在邢翌茹走神之際,容舒澤突然停下腳步,扭首笑道。
而此刻便是在邢翌茹遇到十九皇子的大院門口。四下空無一人。
他的眼睛一毫不差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呦,你早就發現了?”邢翌茹怏怏地走了出來。
“從你在飛蘭宮外就知道了。”
邢翌茹倒吸一口涼氣:“你真不會武功?”
容舒澤莞爾:“不會武功,但要自保,所以聽力眼力以及嗅覺都不可落下,並且,要比常人更好才行。”
邢翌茹笑道:“按你這樣說倒讓我覺得是有許多人對你圖謀不軌了。”
“圖謀不軌倒說不上,但十之八九這個情況便是了。”
“你究竟什麼身份,叫這麼多人覬覦你?”邢翌茹前前後後地打量着。
容舒澤也不避諱:“你直接問馬將軍不是更快?”
“他估計不會說的。”邢翌茹這般想,卻沒說出口,所以,她又拿什麼指望容舒澤對她坦白?可越是如此,她越是想一探究竟。
“你今天這樣很危險。”容舒澤忽而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