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青山,驚雲寺。
驚雲寺位於青山之巔,坐落於青山山脈最北面一座孤峰之上。若是從遠處極目望去,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座寺廟的輪廓,不可知其祥貌。
有民間傳言,若是僥倖可以來到這驚雲寺中,擡手便可摘下星辰,言語間會驚擾了天人,呼吸吐納時更會擾動雲霧。故名驚雲寺,以示其高以及虛無縹緲之意。
深冬,山上的冬夜尤爲的寒冷。寒風如刀一般,刺得人身體發顫、骨頭髮疼。
今夜沒有星辰.
驚雲寺的東南角,一條黑色人影如鬼魅一般忽閃而過,順着柴房錯開的門縫,一閃而入。
只見這條黑色人影,在火爐旁停了下來。他潛伏在黑夜裡,寒風似箭一般透過門縫紮在他身上,他卻好像完全沒有知覺,渾身微微顫抖着,似乎是極爲興奮。
“啪。”隨着一聲輕響,一股綠色瘮人的火苗跳動起來,映襯着他蒼白卻充滿興奮之色的臉龐。
“計劃終於成功,我佔領驚雲寺的第一步大計,終於完成!”說話間他雙眼通紅,似乎自己也被這了不起的計劃所感動。全身忍不住的顫抖,拿着蠟燭的手也因激動而微微抖動,綠色的火苗被風一壓,胡亂的閃爍跳動,似乎隨時便會熄滅。
北風呼嘯,一切都在無聲無息中慢慢進行。
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驚雲寺的僧人便已經早起。有的在院落之中清掃灰塵,有的跑裡跑外,忙活着早上的齋飯。一片寧靜祥和的氛圍。
突然,這種安靜便被一聲怒吼打破了。
“是誰,到底是誰燒了我的袈裟!”一個橫眉大眼的和尚手中捧着一把黑色、已經凝固的團狀物,雙眼欲裂,怒目而斥。
旁邊的小和尚看到此景,有人偷笑,有人暗叫不好連連後退,怕被牽連怒火。
“這黑色的東西是什麼,師兄的鍍金袈裟?”
“師兄,你素日戒告我們出家人以節儉爲本,你自己竟做出如此表率,此乃真男人!”
“阿彌陀佛,你的袈裟已經如此,一切都是天意,請息怒吧。”
此時很多人圍成一圈,七言八語的討論着,其中不乏心中偷笑,假意安慰者。
這粗眉大眼的和尚泛着紅的眼神像能殺人一般,掃過衆人,便無人再做聲。
“師兄,還是節哀吧。或許是此袈裟慾念太重,亦引火燒身。以師兄雄厚的財力,明年可再定做一套。”一個和尚嬉皮笑臉道。
“滾,都滾!”這粗眉毛大眼睛的和尚,顯然是動了真火。旁邊圍觀的和尚便宜話也討了,見也佔不到什麼好的便宜,便一鬨而散去了。
粗眉毛和尚見衆人散了,捧着手中一團黑色固體,裡面隱隱約約能瞧見幾根泛着金色的絲線。“我的寶貝袈裟啊,就這麼沒了。”他惡狠狠的道,“不對,這其中必有古怪,袈裟怎可能無緣無故自己跑到柴房被燒,其中定然有人作祟。”他猛地站起來,眼中泛着精光,本來就粗大的眉毛和碩大的眼睛此刻相映成輝,仿若英明一般。可再一看他光亮的頭皮,又讓人覺得分外好笑。
“此房,乃是一個柴房。柴房,就是燒柴之所,燒柴之所,必然有火,有火,袈裟就會被燒。對,就是這樣,我真是個天才,絕妙的推理!”粗眉毛和尚一拍腦門似乎恍然大悟,毫無疑問,作案場所就是這裡。
“師兄,你的袈裟雖是在此找到,但也不能判定就是此處的火所燒。自古以來,殺人作案者無不將轉移殺人作案現場作爲重中之重,我想燒你袈裟的人不會笨到燒完袈裟就走,草草了事,留下痕跡在此處吧。”
粗眉毛和尚扭頭一看,一個小和尚靠着門正笑嘻嘻的瞧着自己。
“小瘋子,原來是你。那你說說看,我的袈裟是怎麼回事?”
小和尚正欲張口,粗眉毛和尚猛地一頓,眼睛放出光,“不對,你這個小瘋子是專門看管這裡的,而且我平日裡喜好指揮你做這做那,保不準你對我懷恨在心,你的嫌疑最大!”
小和尚一愣,隨即嬉皮笑臉道:“師兄此言差矣,師兄你平日裡雖喜歡對我吆五喝六,指東指西,可我明白,這是師兄你對我的關愛啊。再者言之,不幹活,怎成才。我知曉師兄一心一意爲了我好,我怎敢做下此等惡事,燒師兄袈裟?”
粗眉毛和尚仿若思考了一陣子,覺得還比較在理的樣子。
“你繼續說。”
“師兄的袈裟被毀,那是極爲令人痛心的。換做旁人怕早已一蹶不振,唯有師兄你,堅強如此,令人敬佩。”
“少拍馬屁,繼續說你剛纔沒說完的,作案現場是怎麼一回事?”
“師兄想,假設有一個作案者,燒了你的袈裟,還正大光明的扔在這柴房,顯然是無視師兄的尊嚴和智商,並且自以爲天衣無縫。”
“對,無視我的尊嚴和智商!”
“可是請問一句,師兄你的袈裟,平時放置在何處?”
“這個,我作完法以後回到房屋之中,都是將袈裟置於衣櫃之中。”
“對,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既然袈裟在師兄的衣櫃之中,怎會莫名其妙的跑到柴房來,還被燒了呢,顯然是有人偷拿的。可什麼人能潛入師兄的屋內打開櫃子偷取袈裟,且不被發現呢,顯然沒有人可以做到。”
“師兄最近睡眠如何?”小和尚問道。
“最近法事較多,睡眠一向不安穩,較淺。”粗眉毛和尚撓撓頭道。
“這就對了,師兄想,睡眠較淺,更不可能有人能夠潛入房間偷取袈裟,怕是剛剛落在地上,以師兄你的耳力,必然立即便會發覺。所以此事的關鍵點已經明瞭,就是沒有人可以進入師兄你的房間偷取袈裟。”
“那……”
“事情已經很明顯,真正燒了袈裟的人,就是師兄你自己!”
“放你孃的屁,我自己燒自己的袈裟!”粗眉毛和尚擡手就想給這小和尚一耳光。
“師兄別急,別急。聽我慢慢道來。近來師兄瑣事纏身,整日被凡間心魔所困,睡眠質量不高,可對?”
“對。”粗眉毛和尚剛纔也承認了晚上睡的很淺,一有驚動便會立即醒來。
“睡眠淺,睡眠質量不高的人,最易引發一種古怪的行爲,而發生這種行爲,他們連自己都不知道。世俗人稱這種行爲爲夢遊。很明顯,師兄你日日唸叨自己的鍍金袈裟,穿着怕髒了,摟着怕化了,藏着怕皺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你的潛意識告訴自己,此袈裟不燒,心魔不去,便會阻礙師兄你的修行練功,使師兄在向佛的路上愈行愈遠,故而師兄夜晚夢遊會做出和白天完全相反的事情來,而此事情,就是燒掉袈裟,以除心魔!”
“這……”
“我昨晚出來尿尿,見師兄從屋中走出,以爲師兄也是去方便,便沒有在意。沒想到,師兄你竟然做出瞭如此禍事。而這夢遊,師兄你第二日清晨醒來後會渾然不知。”小和尚一副莊重的表情。“師兄清早醒來,是不是覺得渾身疲軟無力,對了,這就是晚上沒有好好睡覺,走了太多路的緣故。”
粗眉毛和尚撓撓頭:“你這麼一說,好像也對。”
小和尚嘻嘻一笑道:“師兄信與不信全在一念之間,我也解釋不清。或許兇手真的另有其人吧。”
粗眉毛和尚撓撓頭,一臉的迷茫,身體頹廢在地上。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他猛地站起身,雙眼又射出精光。“對,肯定就是這樣!佛祖知道我的袈裟是心魔,故讓我燒掉此心魔以成真佛!”
“哎,就是這除去心魔的代價有點大。”粗眉毛和尚一臉的痛苦相。
“師兄看開就好。”
粗眉毛向小和尚告別,離開柴房,回到院落之中。似乎忘記了袈裟被燒的事情,精神煥發,目光精銳,似乎事件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的法眼,一副要修成真佛的模樣。
“編個瞎話可真累。”小和尚一下癱倒在地上,擦着額頭上的細汗。
粗眉毛大和尚就叫粗眉,是驚雲寺的一個住持。每日裡驚雲寺上下的伙食,清潔,紀律等等都由他來管,但又不過多幹涉,而是交給下面更低一層的人來具體管理,類似於總負責人。
小和尚叫做梵風,旁人都喚作他小瘋子。爲何叫瘋子,此子實在是極爲頑劣,從很小便入寺,因其生性頑劣,惹怒了衆多師兄弟,故被起了一個小瘋子的外號。也因爲得罪了衆多師兄,所以被分配來柴房,每日裡打柴挑水,做着寺裡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做的雜活。
季節,已經是深冬了。
驚雲寺裡這夜飄起了鵝毛大雪,雪大如鵝毛一般,絲毫不誇張。雪落在地上,因爲寒冷,不化反而凝固,逐漸越積越厚,如一本白色的大書反着扣在大地之上。
梵風在躲在柴房裡燒火。在這個時候,衆多師兄弟大多都畏避嚴寒,在房屋內生着火盆,打坐悟禪。而自己卻在四處透風的柴房裡與柴火爲伴。好在柴火燒的頗旺,火苗不時從火爐裡跳動出去,讓梵風在嚴寒的冬季也能感受到些許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