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的是樹嗎?”
秦興遙像發現天外來客似的,驚訝的指着長在一樓院子裡的一顆大樹。原來這大樓的中央有個天井樣的寬敞院子,秦興遙逛到十樓,依靠在欄杆上的時候,發現了那顆參天古樹。
餘瞳嗤嗤笑道:“奇怪嗎?人類從來不在大樓裡種樹的?”
“怎麼會把樹種在大樓裡呢?那樣怎麼活下來呀。”
秦興遙向來心直口快,可是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不對,眼前十米來高的大樹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沒有比它更有說服力的了。
“其實不是要在這裡種樹,是要在樹的周圍蓋樓。”
“在樹的周圍蓋樓?”
“那棵樹的下面就是我們世世代代要保護的飛船呀,在樹根之下,有一個一人高的洞穴,通過洞穴,會進入一個更開闊的空間,這樹也好,大樓也好,其實都是爲了掩飾飛船的,飛船纔是我們最關心的,每一個薩拿迦後裔,從小就被教育着,要把飛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你也是這麼看的?”
餘瞳沒有立即回答,她把身子從面向大樹的一面轉過來,現在她是斜靠在欄杆上,正面看着秦興遙了。
“真想知道?”
“恩。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
“其實告訴你也沒什麼的,也不是什麼特別的秘密,再說我也說不定明天就消失了,就像那些莫名失蹤的同胞們一樣,現在有人能聽自己說話的時候,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說不定還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也不枉來這世界一遭。”
聽餘瞳的口氣有些哀婉,秦興遙改口說道:“不想說的話也沒什麼的。”
“不,我想說。我想說不定今晚我就會被殺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和族外的人說話了。”
她轉過臉去,又把視線投在那棵鬱鬱蔥蔥的古樹上,“很多族人都因爲飛船喪了命,我哥哥就是其中之一。你看下面那棵樹,生命力是多麼旺盛呀,人類一定覺得不可思議吧,可是在我看來卻是理所當然的,在那棵樹上消耗了多少薩拿迦後裔的血呀。”
“我有兩個哥哥,一個是現在坐在會議廳的那個,還有一個叫餘史,薩拿迦的後裔既然決定混跡在地球人中,就給自己的子孫也取了地球人的名字,我們兄妹三人就是這樣。餘史大我兩歲,從小和我相處最好,性情也最相近。我們長到十幾歲的時候,按照習俗要開始尋找婚配的對象了,薩拿迦的後裔是一定要回到薩拿迦的星球的,而且一定要保持純正的血統,這是世世代代相傳的不可違背的神聖律條,可是偏偏我的這個哥哥愛上了人類。”
“這是絕對不被接受的,即使這件事對族人無害,他也因此失去了回到薩拿迦星球的資格,如果人人都這樣,那麼終有一天,薩拿迦的血統會被地球人的血統淹沒,飛船將失去意義,薩拿迦回到故土的心願將成爲逝去的夢想。”
“所以他必須被懲罰,當着先祖的面,族人中的長輩要把他的血獻給守護飛船的神靈。他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結局,可是一點也沒有退縮。他說有自己的信念,不可以違背。他真是傻瓜,有什麼東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呢?還說信念什麼的,真是太撒了,就算是薩拿迦的飛船,也比不上他的命啊。”
說到這裡,餘瞳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秦興遙心中不忍,輕輕將她摟在懷裡,他從她的眼裡看不到一點仇恨,自己的哥哥因爲愚蠢的族規,因爲千萬年的執念失去了性命,她應該是很痛恨那棵代表薩拿迦的樹吧,可是他沒有從她的眼裡看到一絲一毫的憎恨。
真是奇怪的女子呀。他想,難道是因爲那棵樹裡包含了哥哥的血,最親的人曾經以血澆灌過,所以纔不會恨它嗎?
“怎麼,你以爲我剛纔的故事是假的嗎,你不怕我愛上你,然後遭到和哥哥一樣的命運嗎?”在秦興遙懷裡,餘瞳喃喃的說。
“要是他們要用你的血祭奠這棵樹,我不管這樹活了多少年,一定要把它連根砍倒。”秦興遙說。
“你鬥不過我哥哥的,在會客室的時候可是試過了的。”
“我那個朋友很厲害的,你哥哥也見過了呀,我也可以變成他那樣的人吶。”
餘瞳從他懷裡掙出來,故意推了他一把,“天快黑了,你回家去吧。”
秦興遙被她突然掙脫出來,又使命推了一把,她的力氣倒是不小,秦興遙在同齡人中算是很強壯的了,在沒提防的時候竟也被她推得倒退幾步,他愣了楞,說道:“不是說讓我們在這裡過夜嗎?”
“那話不是對你說的。”
“怎麼會?”
“你記得在會客室的時候,我哥哥說要看你的異能了嗎?他在意的只是你那位朋友呀,你沒有看出來嗎?他不需要你的力量。”
“因爲我沒有異能嗎?”秦興遙想起在會客室時被餘紀小瞧的事情,心裡恨得牙癢。
“快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可是後來還叫你帶我參觀了,不是嗎?”
“那是因爲你是我哥哥器重的人的朋友,可是地主之誼也只能到這裡了,不可能更進一步了,我那個哥哥可是個硬心腸的人吶,當初餘史哥哥死的時候,他一滴淚也沒流,自己的親弟弟被處死了,一滴淚也沒有流,你明白他是怎樣的人嗎?”
“我知道,他是很嚴肅,一本正經的,我也看他不爽,可是我一點也不怕他。”
見秦興遙較起勁來,餘瞳料想自己說服不了他,假裝生起氣來,“總之這裡不歡迎你,你現在必須得走,就算你賴在這裡,也沒人會理你,強行留在主人不歡迎的地方,你覺得好嗎?”
看來自己是真的被討厭了,秦興遙覺得心裡又是苦悶又是無奈,只好說道:“那好吧,我去和我的朋友說一聲。”
心裡想着等到了會客室的時候一定要把餘紀痛罵一頓,可是隻聽背後傳來冷冰冰的聲音:“不用了,我會告訴他你已經回家了,你現在就走吧,我還能送你到門口,算是最後的一點情面。”
只好以後再打電話告訴林風明瞭,秦興遙心想,沒想到在這裡竟遇到了這樣的冷遇,也只能怪碰到餘紀那不講情面的人了。
雖是埋怨餘紀的鐵石心腸,可是想起剛纔餘瞳在自己懷裡嬌柔的模樣,他的心裡卻升起一股莫名的暖流,雖然哥哥是這樣的,妹妹卻還是很重感情的呢。
這麼想着,最後還能伴餘瞳走一程,卻成了他十分期盼的事了。
那麼,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這麼想着,他和餘瞳並肩走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