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空無一人的洗手間後,趙海珊反手關上門,把背靠在門上,仰頭看着明晃晃的天花板。視線模糊起來,辛夢園親切的臉出現在天花板上。
“海珊。”
猶如天籟般響起辛夢園甜美的聲音。
“媽媽,我好想你。”
理智的閘門再也抵擋不住洶涌的情感浪潮,趙海珊雙膝顫抖,身體無力的沿着黃色的木門下滑,她蹲坐在地上,雙手置於膝上,仰着頭看着辛夢員的臉,淚水如五月的豪雨一般,點點滴滴都打在她極好看的手上。
“海珊,不要哭。和你哥哥相比,你繼承了更多我的基因,從小到大,我都把你看做是另一個我,以和我不同的方式成長着。試試看,你一定能感覺得到,我就在你的身體裡,在你周身的血液中。海珊,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呀。”
“可是,我想觸摸到你,我想聞到你的香氣,看到你眼裡的光彩,聽到你的耳語。媽媽,你知道嗎,爸爸變了很多,就連哥哥,也在暗暗的發生變化。”
“他們怎麼了?”
“他們——”
突然聽到刺耳的“滴”聲,辛夢園的影子消失了,天花板依然那麼幹淨,那麼刺眼。趙海珊吃驚的站起身,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現實感頗強的夢。這夢太真實了,好像真的發生了一樣,它的真實感,絕不亞於趙海珊眼角的淚水。
至於那奇怪的一陣“滴”,又是怎麼回事呢?趙海珊心想,那不是耳鳴,我的身體沒有虛弱到會大白天無端耳鳴的程度,儘管時不時會感到意識朦朧。仔細回想那聲音,倒像是一種警報,從身體裡自然的發出的一聲警報,就像大樓裡着了火,自動報警裝置就立即被觸發一樣。
也許不是,那尖銳的聲音本身也是夢的一部分。
趙海珊走向洗手池,打算洗掉臉上的淚痕。她重整心情,在腦海中塑造出一個優雅的形象,一個心境平和,凡是順心的趙海珊,一個所有人都公認的,理所當然的趙海珊。
擰開水龍頭的時候,她又一次聽到了,那刺耳的聲音。她心裡一緊,立即關掉了水龍頭,流水“嘩嘩”的聲音立即消失,在一片靜謐之中,她仔細尋找洗手間裡的異常。
是水管漏了嗎?還是有人暗中躲在這裡,準備對進來的單身女子惡作劇呢?
她一邊警戒的環視斗大的洗手間,一邊思索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想起那個可疑的少年,她眉心皺起。
“不要緊張嘛。”
“嗯?”
趙海珊差點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扔出自己腳上的高跟鞋,她好容易抑制住衝動,帶着慍色瞪着那滿不在乎的少年。
洗手間的角落,先前根本就沒有人的地方,平白無故的多出來了一個趙海珊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
那少年的打扮和先前一樣,依然給人一種隨隨便便、漫不經心的感覺,只是這樣近距離的看起來,他脣邊的笑意顯得多了幾分柔媚。好一個妖精一樣的美男子!
趙海珊心中恨起自己來。她恨自己竟會覺得眼前的少年帥氣,明明很可能是敵人的人,甚至可能是前來取自己性命的可怕殺手,自己竟然毫無抵抗的贊同他的美,一種攝人心魄的、勢不可擋的美,這人間只怕再也難得找出一個像他這般有魅力的人來。
“我叫高炎,火炎的炎。”高炎向她走來,他眼裡閃耀的激情足以將任何一個青春期的少女的心融化,他站在離她一尺之外的地方,直直的凝視着她的眼睛,他長時間的凝視着她瑪瑙一般純淨的眼睛,他的心深深被它們吸引住了。
“好動人心絃的一對眸子呀,真想把它們硬生生的摳出來,捧在手心上細細的把玩哪。”
她心裡明白,他的話沒有一點的虛假,從他閃着光的眼睛裡她看到了他的真心,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眼睛,並且毫不保留的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的,儘管這想法,或者說這挖出她眼睛的衝動太過於直露,聽上去會讓人不快,可是他敞開自己心懷的做法卻令人欣喜。而且,趙海珊確信他一定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她覺得自己開始瞭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她微微一笑,感覺心跳不是那麼劇烈了,臉頰也不再那般灼熱了,然後她正視着他的臉說:“高炎是嗎?”
她的聲音平靜而響亮,令高炎愣了一愣。
“是的,可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嗎?漂亮的人兒。”
她從他的讚美中沒有感到任何輕浮的成分,於是她迴應說:“你知道這裡是女洗手間嗎?要是你對自己的性別不抱懷疑的話,就應該知道這不是適合我和你交談的地方。”
然後,她避開他敏銳的目光,不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感情,像個蠟人一樣收起所有表情,打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她一直聽着自己的高跟鞋在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迴音,確定身後沒有人跟上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臉和同樣緊繃的神經一起鬆懈下來。
她沿原路轉回會客室,看到莫可欣坐在靠椅上,手放在膝上,託着下巴暗自出神,她媽媽和她舅舅圍在漂亮的吧檯小姐身邊,吧檯小姐熱情的向他們解釋什麼。
她向莫可欣走過去,在她肩上輕輕一拍。
“在想什麼呢?林風明?”
莫可欣回過頭,看見是趙海珊,說道:“回來了,怎麼這麼久?”
“很久嗎?”趙海珊在她身邊坐下,握住莫可欣的手,她專心體會那雙小巧但有力的手上傳遞過來的溫暖,她像呼吸一樣把溫暖吸進體內,小心翼翼的放進心裡,就像擺弄一件隨時可能破碎的精密儀器。
“你沒發覺嗎,你去了有二十分鐘了。”莫可欣把臉湊到她耳邊,小聲說,“不舒服?”
趙海珊的耳朵碰到莫可欣的嘴,覺得癢癢的,可是很舒服,於是她回答道:“啊,是有點,可是現在沒事了。”
二十分鐘了嗎?趙海珊心想,怎麼樣也不好解釋的,還不如順着莫可欣的猜想,反正都是女孩子,會明白的。
她的腦子裡,高炎飄忽的身影一直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