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巷區是整個淮城最爲混亂的地區之一,裡邊住着的,全是三教九流。有扒手,有混混,還有野雞。這裡充斥着賭博吸毒以及嫖娼。
一輛香檳色的凱迪拉克從水泥路面上駛過,濺起無數泥點。它穿過幾條狹窄的街道,徑直向一處無甚特殊的居民樓開了過去。
它停在了樓前的一片黃泥地裡,周圍是些沙子和舊磚之類的東西,看上去極爲不搭。一般來講,這種高檔車是不會開進這裡的。附近的居民要麼駐足觀望,要麼打開窗子探出頭來,一時之間,竟是十分熱鬧。
一名黑衣男子從車上走下來,面容普通。但他挺直的脊背和手上的厚繭無不證實着他接受過良好的訓練。彎腰,開門,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做過千萬次般。
一條黑褲包裹着的修長的腿率先邁了下來,車內的那人很快露出了真面目。他是一名極爲俊美的年輕人,目光如刀,眉腳似劍,頭髮是幹練利落的中短髮。
一身褐色西裝筆挺而精神。有的人是天生的衣架子,而他無疑屬於這種人。可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的氣勢,那是一種優雅而堅韌的氣勢,不容忽視。像他這樣的人,總歸是耀眼的。
可是,這般出彩的人物,到這種骯髒之地幹什麼?
年輕人下車後,一名青褂老者緊隨其後。老者身形佝僂,面上一抹長鬚垂到胸口,目光看似平和卻暗藏刀戟。
年輕人大步邁上臺階,進入到了居民樓內部,對於四周的油污穢物恍如未見。這種低等住宅區是極爲擁擠的,一層樓有十幾戶人家,共有六七層,不僅空氣污濁,水電供應等更是不便。不過勝在租金低廉,許多低收入者和外來務工者大多會選擇這種地方。
而他,來找一個人。一個極其特殊的女人。
他登上了第三層樓,沿着一米寬點的過道向前走去,期間略過了數道房門。老者和黑衣男子跟在後頭。黑衣男子警惕地環視着四周,而老者則彎着腰慢慢前行。
年輕人在第九個木門前停下了。這是一扇刷着青色油漆的舊木門,上邊被小孩子胡亂刻着些圖案,他伸出一隻手,屈起手指敲了敲。
聲音不算小,甚至過道里都清晰可聞,可惜遲遲未有人迴應。
年輕人抿了抿脣,說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句話。
“把門打開。”
“是,符少爺!”黑衣男子沉聲道,隨即面無表情地扳起了鎖頭。整個過程只用了十幾秒。
公孫符看向老者,歉聲道,“陳伯,麻煩你們在外邊稍微等下。”陳伯朗然笑了笑,聲音渾厚有力,不同於尋常老人的氣血衰弱。
公孫符走進了房間,一股刺鼻的黴臭味撲面而來。最外面的這間房擺滿了書架,上面雜亂地堆着些書,一些書本甚至堆積到了地面上。潮溼的環境加上主人的漠不關心,有些書上爬滿了黴斑。
任何一個愛書的人怕是都不能忍受,公孫符皺了皺眉,撿起幾本書來,拂去灰塵,砌成一摞放到書架上。這時候,他才注意到,裡邊竟有一本頗爲珍貴的清代線裝書。他很快平靜下來,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有這種東西也不足爲奇
“你在幹什麼?”一道平淡的女聲從裡屋傳來。
公孫符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起身拍拍膝上的塵土,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有雙極漂亮眼睛的女子,面容平凡,目光如水。她穿件胡裡花哨的,不知從哪裡買來的睡衣,生生將她那份沉靜的氣質拉低了好幾個格調。
公孫符溫和地笑笑,嘴裡的話卻有些帶刺。
“我以爲閣下是個愛書的人。”
女子似是剛淋浴完,她拿張帕子擦着溼潤的髮絲。聽着公孫符的話,她也沒什麼反應,神色平靜。
“那是以前。”說罷,她攬起一頭黑髮,擦去脖子上的水跡,然後把頭髮擰起來盤上頭頂,用帕子包了起來。
她包好頭髮,轉過身,“進來談吧。”
女子不急不慢地進了裡間,腳下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公孫符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腳上穿着一雙拖鞋。那是一雙粉紅色的塑料拖鞋,明顯不太合腳,走起來拖拖沓沓的。但是那雙腳瑩白如玉,線條優美,膚質細膩得不見一個毛孔。即使他不是戀足癖者,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雙極品美足。
在向上看去,小腿修長結實,緊緻光滑,腿彎以上包裹在那件劣質睡衣裡。身材窈窕,纖細優雅。
公孫符覺着有些口乾。
他並不是沒見過身材好的女人,相反,因爲身份的緣故,他和不少國際名模都打過交道,但眼前這位,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怎麼說呢,應該是“媚態天成”吧。
裡邊有張沙發和茶几,旁邊是一些廚具,很明顯,廚房和客廳是一體的。
公孫符並不嫌髒,坐到了沙發上,有些尷尬地盯着前方——前方正對着一臺盒式電視,裡邊正播着喜洋洋的動畫。
“我去下點面。加些什麼?”女子從碗櫥裡取出一把面,又摘了些菜葉。
“一個雞蛋。”公孫符回答,“不要加菜葉。”
女子撇撇嘴:“你以爲是給你一個煮的,再說了,多吃些菜也是有好處的。”
公孫符不再言語,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子的舉動。他怕是圈子裡第一個吃到花宮一親自煮的面的人了,這樣的機會別人怕是求不來。他有點難以想象,當年那般驚豔才絕的人物如今竟套了張人皮面具往淮城這破地方一鑽,窩在一處狹小的房子裡,穿着最廉價的衣服,過着邋遢無序的生活,如今更是洗手作羹湯。
嘖,今兒個怎麼傷感起來了。公孫符回了回神,等着花宮一的面。
花宮一煮了兩碗麪,一碗加了雞蛋,一碗加了菜,公孫符這下明白了,這菜葉並不是給他加的,這面也不是煮給他一人的。
花宮一對着再裡邊的那間房大聲道,“死鬼,滾出來吃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