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對未來有了美好的憧憬,並且在未來裡已經有了一副完整的畫卷,我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大約是十幾年以來,我最輕鬆的日子。
將那髮簪和耳環藏在衣襟之內,想着坐在姜烜膝上,將這東西拿給他,他定會有些欣喜。不覺間,他的喜怒哀樂也牽動着我的心絃。
從浣衣局出來,我又想着至少要去和蕭若說一聲。若這宮中,還有人值得我去道別,那便只有蕭若和龍戰了!
此處離蕭若的南薰殿也不算太遠,我便直接走了過去。只是南薰殿那一路,稍稍僻靜些,一路上過去,倒也沒太多人走動。
路上走着走着,就看到有個身影從我身側匆匆走過,我定睛一看,卻是阿迪。她身上抱着不少衣物,想來也是從浣衣局裡出來的。既然我也要去南薰殿,那便喊着她一同過去好了。我舉步剛要喊住她,卻又發現身側又匆匆跑過去兩個身影。
那兩個是太監,似乎是追着阿迪去的。阿迪在前面越走越急,也不回頭,後面那兩個太監也走得越來越快,似是要追向阿迪。
我只在原地恍了一下神,他們三人已經有了一段距離了。
也不知道那兩個太監是要追着阿迪做什麼。我想着就要追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我追上去的時候,就看前面三人已經拐了個彎,一下子沒影了。我趕緊小跑了過去,在拐彎的牆角,看到了那三人。
“你跑什麼跑?不就是讓你陪我們哥倆玩一玩嗎?怎麼,我們哥倆配你,還配不上?你一個外族人,裝什麼架子?”
外族?我稍稍一愣神,突然聽到阿迪低吼一聲,“你們不要逼我,離我遠一點。”
“哎呦,外族人要發狠了,來啊,看你們能把我們倆怎麼樣?”說着那兩個太監已經朝阿迪逼近,而阿迪已經是被逼到了牆角毫無退路。
在皇宮之中,太監欺負宮女是常有的事情。雖然他們已經是不健全了,但爲了證明自己還是個男人,就經常欺負宮裡比較柔弱的宮女。這地方有些僻靜,沒有多少人走動,難怪這兩個太監如此有恃無恐。
如今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什麼外族不外族的,救人要緊。
我準備上前的時候,卻聽到一聲裂帛之聲,阿迪的衣服竟然被那兩個太監直接扯破。
“住手!”事不宜遲,我立刻制止道。
那兩個太監,一轉身看向我,便完全沒將我放在眼裡,我便道,“阿迪姑娘,若貴人讓我出來找你,原來你在這裡呢?方纔裘公公來傳,馬上皇上就要過來,所以若貴人讓我來催催你。二位公公這是……”
提到皇上那兩個太監已經變了臉色,若是真被皇上知道,他們倆便倒黴了。於是趕緊相視看了一眼,直接走了過來,假裝沒發生什麼,還不忘對我趾高氣昂道,“在這宮裡,東西能亂吃,就是話不能亂說。山水有相逢,我們哥倆也不是好惹的,知道了嗎?”
“小的什麼也沒看到,小的就看到兩位公公正在幫阿迪姑娘撿衣裳呢!”
這樣說,倒不是我怕惹怒了他們,而是給阿迪留條退路。但願那兩個太監,下次不再欺負阿迪。
那兩個太監滿意的走了,我趕緊上前去幫阿迪撿灑落在地上的衣裳。
阿迪蹲在地上正在撿衣裳,因爲衣服剛剛被那兩個太監撕扯開,所以此時阿迪便拉扯了一下。但是在撿衣裳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又脫落下來。
我撿了幾件起身,對阿迪道,“我來撿吧,你……”
你字還沒說完,就讓我震驚在原地。阿迪的後頸那裡有個特殊的圖案。此時若隱若現。
這東西我沒看錯,一下子我腦子一轟。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在姜烜書房之中翻閱有關南疆一族的典籍,這裡面資料不多,卻清楚的寫到了這個圖案。南疆之人,只要是出生的嬰孩,按照男女都會紋上不同的圖案。
我一直以爲這件事不知道何時能查清楚,可是爲什麼在這個節骨眼讓我發現了阿迪竟然是我一直要苦苦尋找的人。
南疆之人來我大晉的本來就不多,何況還是在這皇宮中當宮女的。
事情難道只是巧合,阿迪只不過恰好是一個南疆之人,而並非殺害萍兒的兇手。
可是這一點無法說服我自己,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阿迪已經撿好衣服起來,看我在愣神,便道,“小蕭子,你在想什麼呢?”
“啊,沒什麼。”我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看起來無害的小女孩,實在難以想象阿迪是那個心狠手辣殺死了萍兒的兇手。
“那我就先回宮了,今日多謝你了。”阿迪說着,就示意我將衣裳拿給她。
我一笑,道,“我也正好要去南薰殿找若貴人,一起吧。”
“你要找娘娘,有事?”
“嗯,有些話想對她說一說。”
“那好,我們一起去吧。”
走到南薰殿的路,並不長。可就在路上,我似乎想了許多事情。我不得不假設阿迪就是殺死萍兒的兇手,那麼阿迪與萍兒似乎也沒什麼利益衝突,阿迪是不會無緣無故的殺了萍兒的。
我突然想起當日孟平君與我說過的話,心中便有了一個可怕的念想。
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南薰殿,我因爲想的出神,還差點被門檻絆住。
“小蕭子,你今日是怎麼了?難道是被方纔的事情嚇着了?這可不像你。”阿迪對我笑道。
阿迪這一笑,就更讓我對阿迪刮目相看。方纔才被兩個太監欺負,此時她就恢復如常,還與我似是能談笑風生一般。
“啊,沒事,想到了點別的事,晃了一下神。”
“對了,方纔的事情你就不要與娘娘說起了,免得娘娘擔心。”
我點頭,“阿迪姑娘既然說不說,那小的就不說。”
到了屋中,蕭若看到我,面露欣喜道,“小蕭子,你今日怎麼來了?”
“小的有段日子沒來了,過來看看娘娘。”
“阿迪,你將衣裳擺好,趕緊去倒杯茶來,對了將今早御膳房送來的點心也端一些過來,讓小蕭子嘗一嘗。”
“多謝娘娘!”
阿迪看着我一笑,將衣裳放下,就趕緊去了小廚房。
不一會兒,阿迪就端來茶和點心。
“有勞阿迪姑娘了。”
我端着那杯熱茶就要喝,無奈手一滑,那杯茶水就潑灑到了我的衣襟上。我趕緊去用手去抹乾。
“哎呀,阿迪,趕緊給小蕭子拿一塊幹毛淨來,小蕭子,你別擦了,當心燙。”
阿迪去拿幹毛淨的時候,我便從脖子上將那兩個香囊取下來,擱在了桌子上,對蕭若道,“這兩樣東西對我奴才十分重要,可不能弄溼了。”
阿迪已經轉身拿過來毛巾,我接了過來,對蕭若道,“奴才不便在娘娘跟前擦拭,奴才可否進去擦拭一下?”
蕭若她清楚知道我的女兒身份,所以她知道我話裡的意思,我這話倒也一點不刻意。
“好,你進去擦拭一下,這天還沒太暖,可千萬不要着了涼。”
“謝娘娘。”
我轉身就進了內屋,卻完全沒有走遠,而是隻在那帷幔後面藏着。靜靜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那香囊擺在如此顯眼的位置,我不相信他們看不到。
果真,阿迪發現了那個香囊,快速拿起來,對蕭若道,“娘娘,這香囊怎麼會在這裡?”
“噓!”蕭若朝裡面看了看,道,“小蕭子還在這裡,此事稍後再說。我先前倒是沒料到,這東西是送給小蕭子的。”
阿迪點點頭,兩人便沒再提及香囊,而阿迪則是將那香囊重新放在了桌子上,就像是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而我在那帷幔之後,卻已經手抓緊了那塊乾毛巾,無法言語。手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如若他們沒有在萍兒臨死前見過她,他們根本就認不出萍兒要送我的這個香囊。我將茶杯故意打翻,將自己身上弄溼,然後順理成章的將香囊取下,一切顯得都不刻意,讓蕭若和阿迪不會有任何的懷疑。一切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樣,阿迪沒有直接殺死萍兒的理由。可是若是這事是蕭若指使的,那事情就不一樣了。只是萍兒到底什麼地方得罪了蕭若,竟讓蕭若起了殺心?
而我一直認爲溫婉可人的蕭若,如今已經變得讓我認不出。她爲了自己在宮中的前途,做了一些事,我無從評論,因爲畢竟都是爲了生存,誰又是乾淨的。可爲什麼是萍兒,爲什麼偏偏是萍兒?爲什麼殺了萍兒的偏偏是我的姐姐?
“小蕭子,你好了嗎?怎麼到現在還沒出來?”蕭若在外關心的問我。
我快速的將自己的胸前擦了擦,然後努力調整好自己的神情,走了出去,道,“奴才好了,多謝娘娘了。”
“阿迪,你去小廚房準備晚膳吧。”蕭若見我出來,就將阿迪遣了出去。
“是,娘娘!”
阿迪帶上門出去之後,蕭若拉着我的手在桌邊坐下,將糕點推到我跟前,道,“你快多吃些。九皇子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如今他已經是皇上欽封的安閒王,明日就要啓程去登州。阿梔,你過來,是不是向我道別的?”
“怎麼?姐姐,你是很希望阿梔離開皇宮嗎?”就算再能掩飾,可是想起萍兒,想起我對蕭若的這份情感,總想着直接拋開一切,質問蕭若,爲什麼要殺了萍兒,爲什麼要殺了她?
蕭若被我問的一愣,然後道,“阿梔,你怎麼這麼問?身爲姐姐,我自然不希望你離開我,至少在這皇宮中,我還有一個親人。可是從你的角度來看,九皇子一向待你不薄,你若跟着他去了登州,至少日子肯定比現在過得要輕鬆自在許多。阿梔,你在這宮裡受的苦,我都知道,你若離開,脫離這裡,對你更好,我這個當姐姐真心替你高興。”
我突然就站了起來,實在無法和蕭若這般姐妹情深的談下去。若是換做死得是旁人,我尚可以去體諒,可是萍兒,那個待我如此真心的人。那個我曾經暗暗起誓要爲她報仇的人,可如今卻讓我面對的是蕭若。
“娘娘,奴才宮中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阿梔,你……”
“明日就要啓程去登州,收拾的東西有很多。奴才來見過娘娘就可以了。奴才告退!”說罷,我也不再多說什麼,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出了南薰殿,我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今天發現的真相實在讓我難以接受。我立刻愧對於萍兒。蕭若在我跟前,我無法直接拆穿她。而我答應了萍兒要替她報仇,可我如今只顧自己的私情,要和姜烜離開皇宮,前往登州。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那我曾經對萍兒的許諾,更不知何時才能應允。
“小蕭子!”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我撞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擡眼一看,是龍戰。
“你怎麼了?每次走路都不看路。”龍戰微微蹙眉。
“沒事。”我牽強一笑,然後道,“好巧,每次小的不看路的時候,總能撞上龍大人。”
龍戰眉蹙的更深,道,“你真的沒事?”
“奴才沒事。”我無所謂的搖搖頭,“奴才先回宮了。”
龍戰卻攔住了我,道,“既然無事,那就隨我去一個地方。”
“嗯?”
“皇上要召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