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到內屋,卻發現牀榻之上空無一人。我用手去摸,發現早就冰涼。看樣子姜烜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個時辰,姜烜這是去了哪裡?
聽到外面有人打更才知道時辰已經不早。過片刻,宮裡頭的太監宮女也都該起來了。我想姜烜已經有人伺候了,便趕緊起身,去摸了摸屏風上掛着的衣裳。還好都已經幹了。我趁姜烜還未回來之際,趕緊將衣裳換好。
我走了出去,卻不想正好遇到了已經起來的一個宮女。
那宮女見到我也是一驚。
我忙解釋道,“小的奉了娘娘的旨意,特地過來看看九皇子。有些事要交代。”
那宮女還沒回話,突然就見姜烜已經回來了,額頭上似是出了不少汗的,還有些喘氣,不知道去做了什麼。
姜烜這一出來,不就說明我的話是撒謊嗎?
我又趕緊解釋道,“小的就是見九皇子不在,所以正準備回去呢!”
姜烜大約明白了怎麼回事,走上前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快去小廚房給本皇子準備早膳。”
“是。”
見那宮女要走,姜烜對我補充了一句,“母妃讓你說什麼?”
看來姜烜聽到了方纔的話,我總算是不用流冷汗了。
我故意大聲道,“哦,娘娘是想讓九皇子你”
話沒說完,見那宮女拐了個彎,已經去了偏院,看不到身影了,我才道,“九皇子機智。奴才趕緊回華陽宮了,太子妃那裡也該用早膳了。”
“嗯!”
我趕緊跑回了華陽宮,卻在院子裡頭碰到了一個婦人。
我一想,這院子裡頭的人不就是賢妃麼?定然不會有別人。因着我自進了這個院子照顧韓緋月開始,便從沒見到過賢妃。韓緋月自是見過的,可她也從沒向我提起過賢妃,我身爲奴才自然不敢多問。
我正要給賢妃請安,那婦人便已經起身轉過身來,這一看,我就嚇了一跳。
不是因爲她突然轉身讓我嚇了一跳,而是那張臉。
那張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疤痕,就像是一條一條的小蛇一般,完全已經看不清那是一張人的臉。
雖然被嚇住,我也很快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賢妃,容不得我這般。我趕忙跪下來道,“奴才給賢妃娘娘請安。”
那女子開口道,“這裡沒什麼賢妃,只有一位靜安居士。”
雖然臉和可怕,可是聲音卻是出奇的讓人聽了舒服,安靜。我以貌取人,不禁覺得自己有些慚愧。
我站直身子道,“靜安居士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奴才這就去辦。”
“不必了。本就是想着趁你們都還沒起,我來給院子裡的花兒澆澆水,不想今日卻碰到了你。”
我垂首道,“是奴才打擾居士了。”
賢妃微微頷首,道,“你沒有錯。我知你是照顧緋月的,遲早是會見到的。這世間之事,想躲也是躲不過,大多都是定數。”
賢妃說話間似乎帶着些佛家的韻味,我慧根淺,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覆。
“你不必理會我這老太婆了,趕緊去伺候緋月吧。她也該起了。”
“是,那奴才先告退。”
我前往韓緋月屋中時,卻突然又聽賢妃在我身後道,“雌雄難辨,禍福難測,福則澤被蒼生,禍至禍國殃民,只在一念之間,實屬難測難測。”
賢妃這話說的意味深長,我實在難解其中道理,只是前頭一句雌雄難辨,便讓我有些心虛。難不成她一眼已經看出我是個女兒身了?
我想回頭問問賢妃這話是何意,待我轉身時,賢妃已經提着一個空桶回自己的屋了。
而此時韓緋月已經拉門出來,我忙道,“緋月姑娘,你醒了?”
韓緋月點點頭,走了出來,伸了個懶腰,似乎在呼吸着這早上的清新空氣。
“奴才伺候你洗漱。”
“先等等,我昨晚起來沒有看到你,你昨晚沒在院子裡頭?”
我道,“是,昨兒個有些事耽擱了,奴才未能及時回來,可是緋月姑娘你昨晚需要人伺候?是奴才失職,奴才”
“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你不必緊張。本來將你拉到這裡幹這個苦差事就是我的不是,總不能限制了你的自由讓你哪裡都不能去。我還不習慣一直被你伺候着呢!”
見韓緋月說的這般坦然,我便心下釋然,好在她沒有繼續追問這件事,否則說與不說,我倒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伺候姑娘是奴才的本分,姑娘你這樣說,便是奴才的不是了。”
“好了,今兒個怎麼說起這般矯情的話了。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不喜聽這些。我不是那種嬌滴滴的小姐,什麼事都要人伺候。你昨晚不在也不礙事,以後你若真有事,便同我說一聲,我是同意你出去的。”
“謝姑娘體諒。”
“這地方早被圍得水泄不通了,你也不必擔心我的安危。”
“是,姑娘。那奴才伺候你洗漱。”
“嗯。”
用過早膳,韓緋月坐在院中翻着一本書卷,自她懷孕之後,心性看着比以前沉穩了許多,人也比以前恬靜了許多。
不過韓緋月手中捧着的卻是一本佛經,想來是賢妃所贈。
她看的有些累了,端起旁邊的茶喝了一口,擱下之後,對我道,“今早你見過居士了吧?”
我點頭,“奴才不小心撞見了。”
“居士深居簡出,只在屋內誦讀佛經。與你相見,她覺得這一定是緣分。”
“奴才也覺得是。”
“原本覺得這青燈古佛的日子實在枯燥,應當浪跡天涯,四海爲家纔來的痛快。可現如今,卻覺得,這份寧靜纔是最難得的,小蕭子,你說是不是?”
“姑娘說的是。”其實寧靜也好,四海爲家也好,我現在都沒有這個選擇的權利,自然也體會不到韓緋月所說的那份難得。
“昨夜你不在,龍戰他來過。”
我聽後倒也不覺得奇怪,昨晚本就在宮內碰到了龍戰,他說要去華陽宮這邊巡視,看來不是假的。許是那時候過來的。
韓緋月又繼續道,“也不知道怎麼的,昨夜就這麼起來了,我甚至感受到他就在外面,於是就出來了。可惜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他卻已經走了。”
對於龍戰和她之間的事情我實在不便插嘴,於是只能在一旁聽着不言。
韓緋月笑了一下道,“我把你要來果真是沒錯的。許多事情壓在心裡,卻能輕鬆的對你說出來。小蕭子,你這種人,應該是喜歡你的人很喜歡你,掏心掏肺的信任你,可若是不喜歡你的人,許是也會將你恨到骨子裡,甚至將你除之而後快。”
我不由一笑,沒想過自己還有這麼特別之處。
我道,“姑娘謬讚了,奴才不過是這宮中的一個小太監而已。是姑娘看得起,與奴才說這些話。奴才也不懂什麼,只能聽着,還望姑娘見諒。”
“你懂得比誰都多,有時候卻也是什麼都不懂。”
韓緋月這話說的我倒是有些茫然了。
而此時正好看到姜辰和姜允正在走廊上走着。兩人似乎沒看到我們就在院子裡,正在說着一些話。
“三哥不要生氣,父皇也只是暫時不讓你上朝而已,過些日子父皇不再生氣,一定會讓三哥你回去的。”
“父皇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只是因爲連戚一事,想來也不至於此。雖然朝堂之上百官都知道你曾大力舉薦過連非,可是你與他並未深交,他私下的許多事情你也不清楚。我聽說,雖然這連非是個閒職,但至少在爲官上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三哥看到的只是那些,對三哥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姜允被姜辰這一安慰,覺得好受了些,道,“這次事情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穫,至少讓我看清了一些人的面目。”
姜辰不解,道,“三哥指的是?”
姜允剛要開口,就突然看到了我們在院子裡頭。
他和姜辰快步走了過來。
韓緋月立刻道,“你們不能進來。”
姜辰拉住姜允道,“三哥,這地方的確你我不能進去。”
姜允便在院子門口停住,對着韓緋月道,“緋月,這幾日你感覺如何?我幾日過來看你,你都在屋內沒有出來。”
韓緋月道,“謝殿下關心,我很好。”
姜允一笑道,“好就好,我也放心了。我今早過來之時,還和古太醫詢問過,他也說你一切都很穩定。看來幾個月之後,我就可以當父親了。”
姜允此時也只是個簡單的丈夫和父親的角色,看起來依舊單純。
“小蕭子,我們回去吧,這外頭有些熱。”
“嗻!”
“緋月!”姜允着急的喊住韓緋月,道,“如果你願意回東宮,我可以直接接你回去。你身邊這個奴才,我不大放心。”
韓緋月停住,看了我一眼,道,“小蕭子很好,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他沒有一心待你,昨晚他是不是沒有在這裡伺候你?這等奴才,讓我如何放心?”姜允道。
韓緋月轉身道,“昨晚是我突然想吃雲卿姑姑做的桂花糕,便遣了小蕭子去了一趟翠微宮。怎麼殿下碰到了小蕭子?他沒有與你說明?”
我道,“當時九皇子也在,許是太子殿下誤會了什麼。”
“殿下,小蕭子是我向皇上討的,殿下應該沒什麼意見了吧?我當初已經和皇上太后說清楚,我只在這裡,哪裡也不去。除非殿下不想看着你自己的孩子平安降生。”
被韓緋月這一威脅,姜允忙道,“好好好,你說什麼都行,可千萬不要傷了自己的身子就行。”
姜辰在一旁道,“三哥,你放心,這裡除了小蕭子,還有我呢!三嫂的安全和身子,我都會幫忙照看的,三哥不放心,可以隨時過來看。”
“有你在,我有何不放心的?老四一走,我就只能和你說上話了。”
姜辰道,“不是還有老九嗎?”
“不要和我提他。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對他最是失望。罷了,老六,你陪我去下一盤棋去。”
“好,三哥!”
姜允和姜辰離開,我扶着韓緋月進了屋。
“多謝姑娘替奴才解圍。”
韓緋月道,“你伺候我也很辛苦,我總不能一點都不幫你。”
我一笑,道,“還是要多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