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在雙方之間做說客,確保和平解決這次巨大的危機。即使這樣做對我沒有任何利益,我也要盡心盡力達成雙方握手言和的目標。
人類需要和平,而核武器正是和諧社會的死敵,是全球穩定的最大變數。
“要你的人全部後退,退到湖的對面去。”我向西面指着。
雖然簡戎是這支隊伍的領袖,但按照美軍特種部隊的戰鬥機制,隊伍中會分設五層領導,在簡戎之後的四人按照次序自動替補。這種機制的科學性在於,一旦前面的領導戰死或者受到挾持,隊伍立刻就會更換指揮官,重新投入戰鬥,對整體戰鬥力不會有絲毫的削弱。
我擔心,簡戎可以坦誠與我合作,但她麾下的人未必懷有同樣想法。要知道,活擒北方大帝、截獲大國“核密碼手提箱”是兩件天大的功勞,回到本土之後,立刻就會連升十級,進入五角大樓的核心中層,日後在政壇、軍隊中前途無量。
人心永遠貪慾不足,只要簡戎露出破綻,自然有人趁虛而入,引發一場後患無窮的激戰。
“好。”簡戎點點頭。
“黃花會一定不會就此毀滅,相信我。”我鄭重其事地告訴她。
“謝謝。”簡戎沒說更多,這兩個字已經代表了一切。
我們兩人只是萍水相逢,但只要是對幫會忠心耿耿的江湖人,就至少不是薄情寡義之輩。所以,我們有很多共同點,也有共同目標、共同原則。
簡戎從腰間摘下對講機,快速用軍事暗語下令。
很快,篝火邊、樹林裡的人馬都向西運動,從北側繞過大湖,消失於黑暗中。
“不要開火,尤其是重武器。”我再次叮囑。
簡戎深深地點頭:“我曉得利害,一定謹守原則。”
她向我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了一次,然後轉身追趕隊伍。
我迅速熄滅了三堆篝火,使得地面的篝火形成了一個指向樹林東南角的箭頭形狀,給飄在空中的機組乘員引導方向。
這裡屬於平原地形,沒有擋風的屏障,所以降落傘受風速影響極大。
接下來,至少有五隻降落傘落入湖中,落水者手忙腳亂地摘掉傘包,狼狽地爬上案來。
北方大帝果然身手敏捷,幾乎與電隼同時落地,右手拎着一支突擊步槍,毫無落難時的窘態。
我飛奔過去,與他們兩人在一棵一尺粗的塔松下會合。
“是美國人?”北方大帝的第六感極強,一語中的。
我點點頭:“對,是黃花會領導下的一支特種部隊。”
電隼是超級間諜,腦子裡裝着全球各國的政治、軍事動向,馬上理清思路,脫口而出:“黃花會的高層被囚禁於關塔那摩,幫會鋌而走險,欲立大功,以此換取高層的自由。他們要的,一定是‘核密碼手提箱’。”
與兩位超級智者交談,一句話能頂一百句。我幾乎不必解釋,只描述真實情況就足夠了。
“告訴他們,我有手段可以營救黃花會高層。敵人的敵人即是我們的戰友,大家可以坐下來談。黃花會在美國是過街老鼠,我的國家願意敞開懷抱歡迎他們,並且可以在斯大林格勒的遠郊撥一座獨立小城給他們,重建黃花會,再次登上江湖頂峰。”北方大帝氣度極大,這番話不僅僅指出了黃花會的困境,而且將自己能夠給予的,和盤托出,充分表明了自己的誠意。
黃花會遭五角大樓打擊,目前最缺的無外乎人力、物力、財力、地盤、支撐、未來這六種。可以說,他們已經淪爲美國地盤上的喪家之犬,就算掙扎脫困,也將一蹶不振,再也不可能與五角大樓甜蜜如初。
“換一個山頭、推倒重來”應該是最聰明的做法,但我明白,簡戎是做不了這個主的。
在敦煌,黃花會傷亡巨大。我只看到了前期的戰死者,後期北方大帝採取“清洗”行動,其嚴重後果可想而知。
電隼察言觀色,立刻解答我的疑惑:“龍先生,黃花會留在敦煌的人已經遭到地毯式清洗,一個不留。”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也無話可說。這不僅僅是江湖上的事,其中已經摻雜了太多大國博弈的政治因素。
“放心,清洗掉的只是外來不法之徒,沒有一箇中國的良善百姓無辜喪命。”電隼補充。
“你們……你們的行動真是神速啊……”我只能報以苦笑。
莫高窟一役,是典型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過程。北方大帝一直隱忍不動,等到黃花會與“心月無向派”忍者鬥到兩敗俱傷之後,才武裝登場,風捲殘雲一般結束戰鬥。
“黃花會是個幫派,不是某個人的私家衛隊。龍先生,只要幫助他們重鑄輝煌,過去那些不愉快就可以翻過一頁了。你說呢?”電隼又說。
我向電隼身後看看,機組乘員已經集結完畢,連北方大帝、電隼在內,總共二十三人,而武器只有二十三支手槍、十支***和十支突擊步槍。
粗略估計,手槍子彈不超過一千發,***子彈不超過五百發,突擊步槍子彈不超過一千五百發。
現有裝備,最多能夠抵擋敵人的兩次衝鋒而已。
在簡戎領導的人馬移動時,我觀察到,火箭筒、班式機槍、擲彈筒全部在二十支以上,足以對樹林造成推土機式的毀滅性打擊。
北方大帝給出那麼優厚的合作條件,正是基於“硬拼必亡”的劣勢狀況,不得已而爲之。
真正的智者永遠都擅長能屈能伸,這種情況下,強行出頭,只會被湖對岸的敵人全殲。
“好,我做中間人。”我說。
電隼向後揮手:“全員警戒。”
“這一次,一定會有驚無險。”北方大帝冷靜而肯定地說。
“借一步說話。”電隼走過來,向我伸手示意,邀我到十幾步以外的大樹後面去。
我沒有反對,當着那麼多人的面,電隼的面子很重要。
“說實話吧,對方的態度是不是很強硬?和談只是爲了解除我們的警戒心?”電隼走到樹後,馬上開門見山地問。
我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坐在裸露的樹根上。
“龍先生,這問題對我很重要。”電隼追着我要答案。
“大家各自追溯源頭吧,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想怎麼幹,想到底爲誰幹……電隼先生,弄清這些,才能去揣摩敵方的心思。”我淡淡地說。
大混亂髮生時,一定要準確地找到源頭,把控主線,才能不失方寸。
黃花會的目標是立功救人,只要達到這個目的,抓不抓北方大帝、搶不搶“核密碼手提箱”都不重要。現在,我需要北方大帝明確地給出解決辦法,讓黃花會達成目標。
火拼是最壞的選擇,唯有合作,才能使得雙方都化險爲夷,共度時艱。
“我們有一些五角大樓感興趣的絕密資料,把它們交給黃花會,足夠換那些囚犯的性命。同時,只要黃花會能爲我所用,我們的諜報機關就能做很多事,去彌補資料方面的損失。當下,我要跟黃花會達成深度合作的協議,但將軍閣下絕對不能涉險——”電隼說。
我笑了:“你用替身,可能會壞事。知道嗎?對面不是外行,而是真真正正的內行。你推一個假的北方大帝出來,會壞大事的。”
看來,電隼將我支到這裡來,就是爲了便於北方大帝的替身易容登場。
元首必須有兩到五個替身,這是國際默認的潛規則。
如果是普通時刻,當然可以派替身上場走走形式。可是,這一次,簡戎一定會向北方大帝要一個親口、親筆的保證,替身無權也無膽簽字答應。萬一露餡,情況就變得相當尷尬了。
“他不能冒險。”電隼堅持自己的觀點。
“他不能冒險,誰能冒險?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都不冒險,那麼就要困死在這裡了。再拖延下去,我們要面對的就不僅僅是美國人了。”我毫不客氣地說。
虎落平陽遭犬欺——這條國境線由數個國家共用,樹林和湖泊全都處於“三不管”的地界,任何一國的軍隊和江湖勢力都有可能突然殺出來,釀成塌天大禍。
“替身工作相當到位,對方不會識破的。”電隼說。
我搖頭冷笑:“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你把黃花會的智商看得太低了。”
電隼再次搖頭,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陰沉。
“我們只有一次機會,我再強調一遍,我和北方大帝一起到湖對岸去。請你向他說明情況,富貴險中求,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這一次也得咬着牙衝過去。”我說。
“這個,這個……”電隼來回踱了幾步,“我去跟他商量,但按照慣例,總是以他的意見爲準,我們只能服從。”
我有些泄氣,輕輕揮袖,示意電隼趕緊去請示。
電隼快步離去,遠處很快就響起了幾個人用俄語快速交談的聲音。
現在,簡戎一方佔據絕對的上風,北方大帝這邊如果斤斤計較的話,只會將事情變得一團糟。
我向湖對岸眺望,簡戎的人隱藏得極深,沒有絲毫動靜。
“到底是因爲什麼,五角大樓將黃花會的高層收押進了關塔那摩?這件事不會無緣無故發生,一定是有重要原因。難道……難道黃花會意圖謀反嗎?”我的心猛地一沉,聯想到了最可怕的事。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動極思靜,靜極思動。
外國江湖人物沒有受過中國儒家的教誨,不懂“中庸之道”,於是就只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不是極左,就是極右,鮮有左右逢源、陰陽調和的時候。
黃花會中能人輩出,每個人又都有中國民國末代貴族的血統,不肯久居人下,這也是人之常情。
那麼,這樣一羣精英人物聚會在一起,自然會碰撞並裂變出新思想,從根本上改變了黃花會的行動綱領。
據說,美國人永遠都瞧不起黃皮膚的亞洲人,每僱傭五個中國人,就得專門派一組人馬去盯梢分析,以確保“聰明過度”的中國人不產生二心。
從這個角度說,黃花會永遠都無法取得美國人的絕對信任。
在這種“信任”與“不被信任”的煎熬之下,黃花會一定會有所行動。計劃不密,遂產生了現在的變化,所有主謀者都被押入關塔那摩。
很快,電隼陪着北方大帝過來。
我盯着北方大帝的臉,確信是他本人,而不是替身。
“走吧。”北方大帝說。
我沒說一句廢話,馬上站起來。
“喂,龍先生,將軍閣下的安全就交給你了。”電隼叫起來。
我冷靜而認真地告誡他:“不要耍小聰明,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試圖反包圍對方,不要向周邊國家求援,不要呼叫空中支援……總之,跟你的人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待在樹林裡,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做,聽懂了嗎?”
這種情況下,電隼不可能幫上忙,要幫也只會幫倒忙。所以,他不動,就是對我的最大支持。
“聽懂了。”電隼點頭。
跳傘之前,北方大帝曾套上了一件大號防彈衣,如今仍然穿在身上。
我親自動手,替北方大帝脫掉了那件加厚防彈衣。
“哦,龍先生,這樣不妥當,不能這樣,這件防彈衣至少能擋住微型***的彈雨,確保將軍閣下的——”
我打斷電隼的話,緩緩解開自己的外套。同樣,我也沒穿防彈衣。
這樣子去與敵人談判,的確冒險,但只有冒險,才能最大限度地表明我們的誠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這一次,北方大帝根本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