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如此,無論是控制一個國家還是一個部門,沒有鐵血紀律,戰鬥力就無從談起。
“那樣,我就不強人所難了,你願意說的,儘管開口,不願意說的,沒有人會強迫你說。”我淡淡地迴應。
明水袖從港島來,她欺詐的對象是雷動天,只要對方不動氣,其他人無權干涉。
說到“六道輪迴七扇屏”,甚至能一直追溯到“成吉思汗水中陵墓”事件中去。外蒙古傳說中,成吉思汗是誕生於水中的,所以其去世之前,已經在全力營造一處“水墓”,以契合“從哪裡來回哪裡去”的人生追求。
迄今爲止,成吉思汗水墓還未被盜墓者發現,只知道大概位置是在烏蘭巴托至包頭市之間的連接線上。
成吉思汗正是看懂了“六道輪迴七扇屏”,才下決心竭盡全力修建水墓。故此,玄學家分析,任何一個看透那七扇屏的人,都能洞悉人生,無限接近於俯瞰衆生的神祗。
“我願意去見北方大帝。”我說。
“你終於想通了。”明水袖長長地鬆了口氣。
“對,我想通了。”我不動聲色地回答。
我選擇這樣做,都是爲了顧傾城,但我不想將這一理由吆喝到盡人皆知的地步。這正是我的做事原則,只要覺得對,就全力去做,而不需要拉別人來當幌子,變成誇誇其談、徒有其表之輩。
“我馬上聯繫。”明水袖說。
“你撥號碼,我來打電話。記住,不要冒然做任何事,否則隨時都會沒命。”我真誠地叮囑她。
顧傾國是商人,但又不僅僅是一個商人。一個恪守“商道”的人是不可能短短十年時間就在港島崛起的,正如羅伯斯庇爾所說,任何一個資本的崛起,其毛孔中都飽含着罪惡。以此話來勾勒顧傾國的人生剪影圖,那就最合適不過了。
明水袖低下頭,取出手機,撥了個號碼,然後將手機遞給我。
手機接通後,彼端的背景音極雜,像是在一個喧囂繁雜的菜市場中。
“我要見北方大帝。”我說。
對方沉默了半分鐘,沒有等到我第二句話,便低聲迴應:“等着吧。”
我們只各說了一句話,通話就中斷了。
“好了。”我把手機交還給明水袖。
“你是最有可能追隨顧傾城而去的人,但你應該知道,即使是再成熟的試驗程序,都有可能發生危險和意外,導致萬劫不復的結果。你還有時間考慮,畢竟這是一件自覺自願的事,而不受任何勢力的強迫。”明水袖說。
我輕輕揮手:“不用說了,我已經想過。”
尋找顧傾城、尋找敦煌天機其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當下,據我們掌握的情況,亡明城破之時,陳圓圓將敦煌天機的秘密交給了公主,而公主和顧傾城其實是一個人。只要找到她,就能一舉兩得,達成使命。
面對這種情況,我又是最佳人選,根本就不必做其它選擇了,一直向前衝就行。
“希望你能成功,可否讓我先給你一個祝福的擁抱?”明水袖說。
我沒有拒絕,與明水袖輕輕擁抱在一起。
她第一次出現在112窟的時候,演了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大戲。如今,戲演不下去了,大家只能真心相對,站到同一條統一戰線上來。
“經歷過時空穿越的人,其思想會面目全非。謹慎提防,不可大意。古代的大奸大惡之徒穿越之後,可能是聖徒賢者;現代的好人穿越之後,也可能是佞臣奸賊,心如蛇蠍。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再也無法前進……”明水袖在我耳邊說。
她能袒露心聲,給我最懇切的忠告,這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
“多謝。”我說。
“所有人都希望你去尋找顧傾城,進一步探索時空穿越的秘密。世人皆濁我獨清,我是唯一一個不願失去你的人。你是個好人,萬里挑一的好人,一旦錯過了,就不再回來……保重,保重,若你改變主意,就到我們第一次見到的地方去,我保證能夠替你安排退路,平安離開敦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她又補充。
在明水袖的眼中,我看到了某種深刻的依賴。
對於江湖人來說,江湖永遠都是一個縮小的“亂世”,浮浮沉沉,傾軋攻訐,你方唱罷我登場,各領風騷數十年。明水袖是大國間諜,但同時也衝鋒於江湖的最前沿,所以,她對江湖這個小小“亂世”的內涵看得一清二楚,很容易產生厭倦之心,直至珍惜羽毛,退而自保。
除去間諜的外衣之後,她仍然是一個外表堅強、內心柔弱的女孩子,需要有人去支撐保護。
我感謝她眼中有我,但那不是我消極避世的理由。
“多謝了,我會一直走下去,直到殺出個未來。”我堅決地迴應。
“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男人……你這樣的好男人……”明水袖輕輕喟嘆起來,把我的腰摟得更緊。
“一旦有機會,就離開敦煌吧。回北方大帝那裡去,或者永遠離開江湖,退隱至天涯海角。聰明人不會讓自己處於騎虎難下的兩難之間,早做選擇,少受傷害。”我說。
這已經是我能夠給予她的極限警告,道不同不相爲謀,這是自古至今絕對通行的真理。
我有種預感,顧傾國已經展開了全面的進攻,只怕不會給明水袖這樣的小人物留下活路。
大鱷有所行動時,沿途水澤、花草、小獸、魚蝦都會遭殃,無論善惡,都會倒斃於一夕之間。
我不是江湖盟主,無力廕庇一切,只能在漫天風雨中自保。
“好,我找機會就走,今生有緣再見。”明水袖說。
她後退一步,捉住了我的左手,在掌沿上輕輕咬下去。
我不想傷她的心,任由她咬住。
“記得我——”她含混地說了三個字,牙齒髮力,重重地一咬。
我默默地忍受着手掌的劇痛,深知我們之間的任何緣分都是錯誤,大家雖然在敦煌相遇,卻不應該靠得太近,以免灼傷了彼此,傷害了他人。
“好了,保重。”她放開我的手,垂着頭走出去。
我的手掌上留下了幾乎對穿的牙印,兩排血珠從手掌的正面、反面冒出來,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明水袖年輕癡狂,留下牙印,卻未必能在我心裡留下她的面貌與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走出去的三個人卻沒再回來。
我靠在沙發裡,漸漸頭腦發沉,在昏昏沉沉中睡了過去。
其實,我知道此刻不應該睡,而應該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等待與北方大帝見面。
見面之前,很多事必須提前準備,比如查閱其北極圈實驗基地的資料、國際科學家協會對於“穿越時空”的研究報告、亡明之後敦煌地區的戰事資料……知道得越多,追尋之路就越有指向性。
“在夢裡突破時空界限,事半功倍……用心思考,遠勝於徒勞地奔走。”這是我告誡自己的話,但又似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
人當然需要反思,否則的話,就會陷入“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循環死局之中。
現在,我面臨的大問題是,如何才能追隨顧傾城而去——或者說,是跟誰合作展開行動?北方大帝嗎?還是顧傾國與其邀來的玄學高手?
事實上,以上兩方人馬是死敵。如果相遇,勢必會掀起一場火拼激戰。
我目前還不清楚顧傾國的極限勢力,但是憑以前的江湖經驗,戰鬥一旦爆發,就會產生北方大帝單方面屠殺的慘況。
這應該是顧氏一族最不願看到的,所以我必須從根源上就避免這種情況發生。
“追溯根本……最原始的根源,纔是解決問題的關鍵。試想一下,所有人追尋的目標到底是什麼?爲什麼追尋?追尋後的最終結局在哪裡?要解決問題而不是掩蓋問題,要切準關鍵而不是隨波逐流,要一擊中的而不是屢屢錯過……源頭在靖康之難嗎?朝代更迭之間,所有統治者都在尋覓‘敦煌天機’,試圖一舉消滅戰亂,開萬世之太平。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望,爲什麼到最後沒能實現呢?錯在哪裡、對在哪裡、失在哪裡、得在哪裡……”我似乎已經接近答案的邊緣,但一閃失間,又被答案拋開,就像一艘無法順利着陸月球的太空船一樣。
“在‘靖康之難’中尋找焦木,在亡明一役中尋找顧傾城……兩者的共同點,都在於‘敦煌天機’。拋開時間的差別,如果顧傾城拿到的‘敦煌天機’也是北宋徽宗皇帝要的‘敦煌天機’,那麼,一切就圓滿了,因爲顧傾城手中的‘敦煌天機’也是眼下各方勢力追逐的‘敦煌天機’。首先第一件大事,就是進入時空漩渦之中,找到顧傾城,不讓她繼續迷失於亡明歷史之中……對對對,就是這樣,當‘敦煌天機’由陳圓圓手上傳遞到顧傾城手上,那麼,問題焦點就已經完全轉移,就像感冒病毒的傳染過程那樣——病毒找到了新的宿主,舊宿主就產生了免疫性,並且與這種病毒再也不會發生任何關係……”我頭腦中的前進脈絡似乎越來越清晰了,令我胸中充滿了抑制不住的驚喜。
“錯了。”有人在我對面說話,聲音混合着呼吸時的熱氣,一起噴在我臉上。
我睜開眼,有人與我鼻尖對着鼻尖,毫無顧忌地死盯着我,全然不顧自己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鬥雞眼。
“你想的全錯,那不可能解決任何事,只會讓你順利地變成一個合格的死人。呵呵,華人之思維,五千年都沒變過,通通都是自說自話、自導自演,完全不適應現代巫術的變化。”那人說。
當他緩緩後退,噴出一大口灰色的煙霧時,我眼前的世界就都被籠罩在一陣嗆人的、薄荷腦味的深灰色霧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