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死神拼盡全力叫出了兩個字。
我及時伸出出左手,在她腳下開始浮動時抓住了她的手臂。
剎那間,她的身體凌空飄浮,彷彿湍流中的一片樹葉。如果不是我的反應夠快,她已經被吸入了保險櫃。
我右手把住方向盤,全身聚力於車窗,硬生生把死神拽進了車子。
“安全帶,安全帶,安全……”我大叫。
我們兩個同時動手,拉出安全帶,將自己綁在座位上。
這種情況下,我顧不上保險櫃裡的人,馬上掛了倒檔,油門一踩到底,車子緩步後退,一步步撤至距離保險櫃四十步開外的地方。
保險櫃的吸力消失,車子的發動機也停止了吼叫,恢復了正常聲音。
“好險,保險櫃是個陷阱……藥神完了,槍神也完了,他們都完了。”死神牙齒嘚嘚亂響,渾身如同篩糠。
“冷靜,冷靜。”我再次握住她的手。
“我冷靜不了,這簡直是場噩夢……我的同伴都死了,保險櫃裡藏着魔鬼,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禦的……我們走,我們走,我們趕緊走,離開這裡才安全,走啊,走啊,走——”死神狂吼一聲,然後抽回雙手,使勁捂着臉,歇斯底里地號哭起來。
保險櫃裡當然沒有魔鬼,因爲那是壇城的力量。
如果電隼死了,北方大國政壇就會陷入暫時性的混亂。權力的真空也會引發某種程度上的暴亂,對於普通民衆來說,這不是個好消息。
我當然可以一走了之,離開首都,回中原去,把北方大國之旅劃上句號。
爲了安全起見,我不會再重返高加索山區,也不會繼續擊殺伏馱的行動,將契卡鎮、流鬼國的事完全放下。
“這件事,真的是虎頭蛇尾,最後根本沒有真正的勝利者,不但賠上了冰夫人,最後連電隼都完了。”我十分沮喪,因爲現在自己雙手空空,什麼戰績都沒有,等於是在辛辛苦苦地繞了幾大圈之後,重新回到了零點。
大約半小時後,死神才冷靜下來,從盒子裡抽出紙巾擦臉,然後對着後視鏡重新化妝。
她原先臉上敷着一層精緻的面具,稍稍改變了五官樣子。現在,連番大哭之下,面具已經廢了,只能恢復原先的模樣。
“爲什麼還停在這裡?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化完妝,死神的情緒也穩定下來。
“去吃飯吧。”我說。
“吃飯?虧你想得出。”死神冷笑。
看到她露出這種態度,我確信她真的是恢復元氣了。
“你有什麼好辦法?”我問。
死神深吸了一口氣:“稍等,我會召喚潛伏在首都的人馬過來,想辦法接近那保險櫃,然後……然後關上櫃門,等待‘北海女王’最新的命令。”
這是最理智的做法,如果我是她,也會這樣打算。
我沒有催她,只是握着方向盤,隨時提防意外變化。
“外圍有我們的人警戒,所以至今沒有受到干擾。很可惜,我們計劃好了一切,卻沒料到保險櫃本身出了問題。”死神說。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我點點頭,“準備再充分,真正實施計劃時,仍然會出現麻煩。我相信,大家都盡力了,搞成這樣,不是大家的初衷。”
藥神死時的慘狀給了我巨大的震撼,使我意識到,壇城並非只是被動存在的迷宮,而是蘊含着相當暴烈的力量,能夠產生巨大的殺傷力,絕對不能輕視。
死神打了第一個電話,十幾個穿着隨意的槍手迅速集結過來,靠在車邊,等她下令。
“現在,原計劃出了點小麻煩,大家的工作時間需要延長四十八小時,任務仍然與之前相同。當然,薪酬也會按照工作時長增加,大家不用擔心。”死神大聲說。
“有幾個形跡可疑的人在南面露過頭。”一個穿着牛仔裝、拎着****的年輕人報告。
“有可能是哪一幫派的人?”死神問。
“像是首都特別行動隊的人,你知道的,特務人員的行動模式都差不多,鬼鬼祟祟的,全都隨身帶着望遠鏡和相機,一邊走一邊拍。”年輕人回答。
“不要擔心,上層的內線會罩着大家,即使跟特務人員正面交火,我也保證大家無罪。”死神說。
她的口氣有點誇大,畢竟任何一個國家的首都特務人員都歸安全部直接統轄,其級別和職權相當高、相當大,不是什麼內線能夠罩得住的。除非“北海女王”的內線是安全部長,那就另當別論了。
“可以開槍嗎?如果對方開槍,是否可以還擊?”年輕人又問。
爲了讓這件事不至於搞到無法收場,我立刻開口,替死神回答:“不行,即使對方開槍,也要保持忍讓的態度,萬萬不可殺人。大家最多忍耐四十八小時,千萬剋制,不要節外生枝,不要得罪特務人員。”
我時時刻刻都知道,即使大家手中有槍,也只是以地下幫派的身份非法持槍,跟那些有持槍證、殺人牌照、國家特工身份的人不可同日而語。
那些人背後有北方大國撐腰,屬於官府差人,抓人、殺人是他們的職責,其它任何行業裡的人都無法匹敵。
“不能殺人?讓我們拿着槍等死?”人羣中立刻有了猜疑之聲。
“各位,這位龍先生是‘北海女王’的貴賓,他的話就代表了女王的意思。所以,大家一定記住他剛剛的叮囑,不能開槍殺人。至少,不能引發街頭槍戰,把全首都的國家特務都引來。”死神說。
有了這樣的身份,那羣槍手對我的態度纔算好了一些,低頭檢查槍彈,沒再開口反駁。
“大家散開吧,仍舊各司其職。對了,任何人不要接近保險櫃,那邊有發生爆炸的危險。”死神撒了個小小的謊,但這是一種巧妙的策略,比向槍手們解釋“壇城”更容易一些。
槍手們緩緩散去,消失在各個角落裡。
“這樣處理很好,用四十八小時來應付危機,足夠了。”我向死神挑起大拇指。
她苦笑着第二次撥電話,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恭謹嚴肅。
“喜神,是我。我們在秘檔館大廈的地下層,剛剛開啓保險櫃之後發生了一系列很難理解的情況,槍神、藥神、書神都死了,只剩我和龍先生活着。對,就是女王說過的龍先生,他非常合作,願意幫助我們度過難關。我已經將外圍佈防人員重新安排好,要他們堅守四十八小時。”死神向着電話彙報。
電話中傳出一個威嚴而動聽的女子聲音:“槍神死了?不可能,她的命相之中並沒出現‘官殺、空亡’之流年空位,根本不會死在北方大國的首都。你是不是弄錯了?親眼看見槍神死了嗎?”
死神被問住,畢竟她也只是站在保險櫃外探望了幾眼,無法確定槍神是死是活。
她向我轉過臉來,用哀求的眼神尋求幫助。
“死了,就躺在保險櫃內部。”我說。
死神鬆了口氣,對着話筒重複我的話。
“那就奇怪了,難道分開幾天之內,她的命相就發生了大變化?這怎麼可能呢?不但沒有‘官殺’和‘空亡’,連‘比劫’都沒有。唉,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搞的,即使是一件超級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還得賠上好幾個人的性命。算了,按你的計劃行事,看看最後能獲得什麼結果。”電話那頭的女人無比失望地說。
“喜神,我必須請求支援。”死神說。
“我手上有重要的事在做,這樣吧,我十二小時內到達你那裡,到時候見面談。”那女人掛斷了電話。
死神有些無奈,悻悻然收起了電話。
“這個……這個通話實在沒意義,我需要援兵,但領導卻只顧抱怨。好吧,十二小時領導能到,我就堅守十二小時,看看能出現什麼奇蹟。”死神說。
那女人說了很多術語,都是中國古代命相學裡的詞彙,可見她是一個對命相占卜有深刻領悟的人。
我諦聽兩人通電話的同時,腦子裡也在想:“槍神究竟怎樣進入保險櫃的?她爲什麼那麼大意?難道是被吸進去的嗎?電隼抱着冰夫人進去之後發生了什麼?爲什麼有那麼強大的吸力出現……”
當然,我希望如喜神所說,槍神根本沒有死。那樣,本方就保存下一員大將,在以後的戰鬥中建功出力。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死神的電話響起來。
她低頭一看,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像是見鬼了一般。
“怎麼了?”我問。
“是……是槍神的號碼,她給我打電話……怎麼可能呢?她不是已經死在保險櫃裡了?”死神一手握着電話,一手蓋住屏幕,似乎那樣就能阻斷槍神的來電。
我伸出手:“把電話給我。”
死神幾乎崩潰,想也不想,把電話放進我的掌心裡。
我按下接聽鍵,立刻聽到了槍神的聲音:“我被困住了,請龍先生趕緊救我。眼下,我身邊似乎都是幻覺,前後左右都是無底深淵,只有我一個人獨坐在挑空的山尖上……我知道這是壇城,但眼中看到的,卻只是雪域高山,找不到破解幻象的進攻點。”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如果我跟她在一起,就能提醒她凝神靜氣,將自己的靈魂重新安頓下來。唯有如此,才能審時度勢,展開自救。
如今像她這樣,心浮氣躁,很容易被幻象帶入歧途,再也無法返回。
“槍神,我是龍飛。你聽着,現在你是在保險櫃內部,無論橫走豎走,都安然無恙,最多隻是碰在保險櫃內壁上。現在,聽我的,找準一個方向,奮力一躍,就能即刻脫困。”我說。
唯有大膽行動才能突破幻象,我以前試過很多次了。
“可是,我面對的是萬丈深淵,一躍容易,很可能就粉身碎骨了。”槍神說。
我很肯定地反駁她:“槍神,我再說一次,你不在懸崖絕頂,而是在北方大國首都的地底,面對我和死神。相信我,無論你怎樣跳躍,都在保險櫃內,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當我這樣開導她時,沒有一點點困惑。可是,很快我就知道,自己實在錯得太多了,差一點就一手謀殺了槍神年輕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