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大門口的空氣一下子緊張了,鎮政府來的人都憤怒了,新派來駐鄉民警徐敏和新任聯防隊副隊長張昂同時上前一步盯着劉國虎,張昂帶進聯防隊的陳二娃等人也捏緊手裡的警棍。
相對較圓滑的楊大海見勢不妙,用胳膊肘撞了劉國虎一下,示意他不要繼續頂撞,哪知道從十多歲就闖黑道脾氣剛烈的劉國虎不聽,還扁着嘴說:“我當村長咋個嘛?我當村長是老百姓選的,又不是你們政府封的。媽的我們這兒就沒得哪個敢不選我、、、、”
說到這兒時劉國虎一下子挾住了嘴巴,知道說漏了嘴,可是遲了,夏天冷笑一聲:“好!這是你自己說的,說明你們是強迫羣衆投票的,現在我就宣佈你這個村長是無效的!”
“我日你媽!”劉國虎暴跳如雷地大罵着衝過楊大海的阻攔向夏天撲了過來,嘴裡還繼續罵:“張老七都不敢這樣對老子你龜兒一個青勾子娃娃、、、、哎喲!”話還沒罵完他就痛苦地叫了起來,因爲他衝夏天揮舞的右手被張昂一把捏住了手腕,給他的感覺不是被手捏住,而是被鐵鉗子挾住了,越挾越緊,所以痛得直叫喚。長期在社會上衝的劉國虎也曾經學着許多爛杆子拜本地道君武館的黃水兵爲師學過功夫,平時自己感覺也很不錯的,沒想到今天被張昂鐵手一捏,痛得臉都青了,嗷嗷直叫:“日你媽你是哪個?丟了丟了!”他對張昂一直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5、12那天晚上張昂與幾個武警徒手搏鬥他沒見到,事後聽說也不得不感嘆佩服,上次夏天通知各村書記村長去省城蜀都市接回上訪羣衆他嫌沒油水也沒去,所以一直沒機會認識張昂,不然今天他明明看見已穿了制服侍立在夏天身邊的張昂,就不敢如此放肆,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只見張昂咬牙笑道:“你娃還敢罵人,老子叫你罵!”逮着劉國虎的手腕一推,他立刻感到像一堵牆倒過來一樣招架不住,望後直倒,鳥籠也脫手飛出幾米遠,被徹底激怒了的張昂上前半步還想擡腿去踢劉國虎,卻被楊大海橫手一擋,怒目圓睜道:“張昂哥,夠了嘛!”
楊大海雖然長相比劉國虎斯文,實際上倆人都是心狠手黑,還是結拜兄弟,他比劉國虎年長,是大哥,怎麼能看着劉國虎捱打呢?楊大海早就認識張昂,5、12那天晚上也親自見識過他的功夫,知道自己和劉國虎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還是站了出來阻止張昂,一是哥們義氣,二是比劉國虎腦袋夠用的他估計到夏天這個書生鎮長不會讓張昂繼續打人。
楊大海沒估計錯,正當張昂擡手要拔開他的手臂時,後面的夏天發話了:“張隊長,注意分寸。”他故意報出了張昂現在的身份。旁邊的胡小冬和鄭三娃還有新派來的駐鄉民警徐公安立即上前拉住了直喘粗氣的張昂。
倒跌在地上又被楊大海扶起來向後拖了幾步才站穩的劉國虎也喘着粗氣:“大哥,他真的是張昂啊?”
“就是。”楊大海焦急地悄聲說:“我架勢的擋你你不聽嘛!這娃現在已經被夏鎮長收編進聯防隊了,你沒聽見喊他張隊長嗦?還有聯防隊那幫張老七的狗腿子除了鄭老三都不在了,你就不長眼水的,還在衝。”
“哦!”劉國虎眨眨眼說:“那你應付他們,我回避一下。”說着提起倒在地下的鳥籠,在鎮政府幹部和聯防隊員們譏笑的目光中灰溜溜走了。夏天本想把他留下等一會兒一齊捉拿,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離去。但劉國虎不傻,他提着鳥籠回到家裡就意識到今天要出大事,一直看他們十里村幹部不順眼的夏鎮長今天帶了公安聯防、紀委、民政各部門二十多個人來絕對不是來普及法律知識的,就是來查他們吃救災款。雖然會計手頭的賬是平的,不怕查,但是天曉得他夏天親自來了老百姓會不會說真話呢?
那筆錢一旦查出來是十幾萬啊!
劉國虎開車跑了,在路上的時候給楊大海發了一個信息:要漲水,快上坎!
接到信息的楊大海此時已經和另幾個村組幹部被軟禁在村委會二樓會議室裡了。他們被胡小冬以開會爲名召集到二樓上就不準下去了,徐公安和張昂守在門口。楊大海看着劉國虎的信息,聽着外面院壩裡被通知來的村民們雜七雜八的說話聲,心裡後悔到了極點:老子咋還沒有劉國虎的腦袋打得滑呵?早就該跑了嘛!
外面院壩裡,村民們越來越多。原來喊開會,半天都來不了多少人,今天不一樣了,他們聽說夏鎮長來了,夏鎮長帶來的張昂又把惡棍村長劉國虎摔了個四腳朝天,這激動人心的消息像春風吹拂了十里村幾百戶人心中的那一潭死水。人們興奮得像二十年前農村看壩壩電影一樣連家搬趕到村委會,大門口都擠滿了人。一個個都睜大雙眼看着階沿上站着的鎮長夏天和常務副鎮長鬍小冬,同時又覺得奇怪的是剛纔還來通知開會的村上和生產隊幹部一個都不見人影。
夏天設計把楊大海等村組幹部關在樓上就是擔心他們在埸老百姓不敢講真話。現在,看看院壩裡擁擠的人們,他按照事先想好的步驟開始講話:“十里村的父老鄉親,我們今天來主要是想了解一個問題,國家發的地震救災款每人每個月三百,三個月一共九百塊錢你們拿到手沒?”
沒有人答話,本來還咕嚕咕嚕的議論聲變成了大聲的交談,但就是沒有人正面回答夏天的問話。
這個結果在夏天和胡小冬的預想之中,倆人交換一下眼色,夏天清清嗓子,開始了第二步:“現在我給每個人發一張紙,你只要在上面寫上這次領救災款一共拿了多少?哪天拿的?不需要落名也不按手印。好不好?”
有幾個人點頭,小聲地說好。胡小冬和鄭三娃立刻帶領其他的幹部和聯防隊員向鄉親們發放紙筆,紀委的工作人員則舉着攝相機攝相錄音。這是夏天自己想出來的辦法:只要所有村民或絕大多數人寫出來的領款數字與村會計的賬本不符合,那會計的賬就是假賬,有了現場這麼多人證和攝相錄音,還辦不了十里村這幾個壞蛋嗎?他不要求村民在紙上簽字蓋手印是爲了照顧他們害怕被楊大海劉國虎報復的心裡,但只要他們寫下了領錢數字和時間就留下了字跡,到時通過村民們簽過字的賬本覈對筆跡一樣可以把今天的無名字條的主人找出來作證。
夏天這個高明的主意不光是胡小冬等幹部們佩服,就連新派來的駐鄉民警徐公安也讚歎不已說:“夏鎮,如果你去破案還可能成爲專家。”說得他美滋滋的,對徐公安有了好感。這位新到任的駐鄉民警徐公安三十多歲,顯得年輕又斯文,報到後的第一天第一時間就到醫院裡探望了夏天,表示自己絕不會和前任李公安一樣,要克盡職守,堅決服從夏鎮長的領導。但後來胡小冬提醒夏天說徐公安是已經被削去主持工作大權的公安局副局長劉大炮的外侄,他馬上產生了戒備。所以今天到十里村來之前並沒有和徐公安交底,直到幾分鐘前才把準備怎麼取證對公安、紀委、民政各部門頭頭講了出來。他以爲徐公安會因爲自己沒有事先徵詢他的意見而不滿,哪知道徐公安這個劉大炮的外侄不僅沒有一絲不滿的表情,還十分讚揚夏天的辦法好,並且主動到樓上去控制楊大海他們,這是夏天和胡小冬沒想到的。
更讓他們沒想到的事情又發生了。
拿到紙筆的村民們並沒有像胡小冬和夏天預想的那樣悄悄的寫自己領到救災款的金額和時間,因爲昨天鎮紀委來調查就沒一個人敢說真話,今天只要他們能在不記名的白紙上寫出真實情況就燒高香了,對這些已經被楊大海和劉國虎一夥惡霸幹部整怕了的老百姓還能指望什麼呢?
然而,十里村的村民們今天的心態和昨天鎮紀委來調查時不一樣了,他們從劉國虎被摔倒和此時見不到一個村幹部的現象中看到了希望,鬱積在心裡很久的怒火爆發了,他們互相對視,議論聲越來越大:
“還寫啥子嘛?明擺起我們就只拿了一個月的三百塊錢,還有兩個月的六百塊遭他們吃了的!”
“那龜兒劉國虎他們幾個爛杆子凶神惡煞的光喊你在那空白單上簽字,一個人只發三百,籤慢了三百都拿不到,那領款九百的數字是他們後頭填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