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鎮政府寬大的會議室成了幾位大員的臨時指揮部。
李元國和田萬全因爲沒染指過中學新教學樓的修建都表現得氣定神閒,邊看報紙邊抽菸喝茶。汪昊和張正輝就壓抑不住表現緊張了,汪昊閉上眼睛抽菸,張正輝更是公開的坐立不安,隔不了好一會兒就打一通電話,催問各小組的工作進度,結果沒有一個回答是讓他滿意的,特別是他專門把他帶來的熊胖子配署過去的第二副鎮長鬍小冬負責的那個組也是毫無進展,有兩家願意拿錢,但是不籤保證書,氣得張正輝額頭上寸發倒豎,想開口亂罵,又礙於兩位領導高坐在上,不好放肆,只得控制着語言文明程度又咬牙切齒道:“你們加大點力度嘛!嚇他狗日的嘛,光拿錢不籤保證書,媽的沒那麼好的事!老子、、、、”
就在張正輝忍不住要亂罵的時候,汪昊的電話響了,他接聽後臉色一沉,咹了兩聲後又連說兩個好,爾後對李元國和田萬全說:“二位領導,老大醒了,喊我們到醫院去彙報工作。”
這是沒商量的事,除留下張正輝坐鎮指揮已經開始了的死難學生家長撫慰工作,汪昊、李元國、田萬全三人各乘專車急火火地趕到了人民醫院,還沒跨進病房就聽見睡了二十多個小時後的錢江那洪亮的聲音,好象在跟誰通話:“哎呀!黃阿姨你別生氣別哭嘛!我真的不是有意不接你的電話,我也在生病住院,剛纔醒過來,啥子老省長走了我就把你們忘記了?我小錢是不是那樣的人你應該清楚,我對衛紅一直當親妹妹這都曉得嘛!好,不緊說了,我馬上來,她具體傷到哪兒了嘛?肋巴骨斷啦!哎喲!吃酒嘛!說她又不聽、、、、”
病房門口的幾大員聽得半明白半糊塗,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時,錢江已經捏着他那個極少數人知道號碼的專用手機出來了,一看見汪昊兩眼就猛瞪了一下,嚇得他止住腳步不敢上前,錢江又對巷道上站着的市府辦副主任秦正明說:“去給我準備車子,我馬上去省醫院。”秦正明答應一聲下樓去了。
李元國平時也有點怕錢江,現在見他秋風黑臉的也不敢冒然說話,只有老臉一張的田萬全還敢皮笑肉不笑的問:“我們沒聽清楚,是不是愛民省長的女子受傷了你要去省醫院看她?”
“車禍!”錢江痛心得直跺腳道:“肋巴骨都斷了,我黃阿姨從昨天到今天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都沒人接。”他說着又狠狠瞪了汪昊一眼,汪昊馬上苦着臉解釋說:“醫生說的,就是那個樑軍醫,她說你需要長時間靜養,所以我才把電話全部放到抽屜裡,又安排保安不準閒雜人員來打擾你,如果你認爲我做錯了,就處分我嘛?”他邊說邊拿眼睛看田萬全和李元國,二人拉不下臉又不得不堆起笑容爲他說好話,說汪主任是起好心辦錯了事,終歸是好心嘛!這邊關於死難學生家庭撫慰工作已經展開,目前也沒什麼特別的事,你要去省醫院就去嘛,有事情我們曉得電話請示。
錢江點點頭走了,剛到樓梯口他兄弟錢永富正好上來,一見到他就嚇得腳往後縮,陪着笑臉說:“哥你好啦?你想吃啥子我去、、、、”
“你就曉得吃!”錢江沒好氣地打斷錢永富的話,咚咚咚下了樓。錢永富被罵得半張着嘴愣在那裡,這會兒汪昊金絲眼鏡後面呆瞪着的小眼睛連眨兩下,快步跨過來拉着錢永富邊往樓下走邊咬耳朵說:“二哥你快跟到老大去省醫院、、、、”
田萬全和李元國並肩站在巷道里,眼見着汪昊那緊張得鬼鬼祟祟的樣子,倆人在覺得好笑的同時又產生了一個共同的感慨:這娃可能要倒黴了。
省醫院裝修得豪華溫馨的高幹病房,經過搶救後已脫離危險的劉衛紅頭上,臉上都纏着繃帶閉着兩眼躺在裡間病牀上輸液,她那滿頭銀髮的母親坐在病牀邊氣哼哼地抹淚,西南日報的工作人員守在裡間和外面會客室的過道門上,前來探望的人擠滿了會客室,要得到許可才能進入裡間,一籃籃鮮花和一張張不管是做出來的還是發自內心的統一的憂慮表情的臉擠在一起,有親戚朋友同學,有愛民省長健在時受到過的特別提攜的官員,輕聲地議論着,嘆息着。
正當大家按順序一個一個小心翼翼進去探視,表達意思,又一個一個輕手輕腳出來的時候,錢江和錢永富兩兄弟滿頭大汗地拱了進來,這兩個岷江市的顯赫人物到了這兒因爲沒人認識,就連棵蔥都算不上,路都沒人讓,偏偏他們還想不排隊就直接進到裡間,被西南日報社的工作人員不客氣地攔住說:“請等一下。”
錢江有點慍怒地楞在門外,錢永富則從後面強行擠到門口伸起他那梳得油光水滑的三七開分頭向裡面背對着門口的銀髮老太太喊道:“黃阿姨,我哥錢江來了。”
銀髮老太太從病牀邊回過身體,看到錢家兄弟後含淚的雙眼漾出一點欣慰,對報社工作人員一揮手,錢江兩兄弟才獲准進入裡間,但是老太太對他們說話卻不友好:“錢大市長,錢總經理,這麼熱的天勞煩你們跑這麼遠,這人情我咋還得起呵?愛民這才走一年嘛,我們孤兒寡母就沒得人管了。”說着眼淚就掉下來了,弄得錢江苦苦解釋了好一會兒才止住了老太太的抽泣,抹着淚說:“是嘛,衛紅出這麼大的事,骨折、腦震盪,命都差點沒的了,給你打電話不接,春霖呢在白川視察災區,你們硬是都忙。”
錢江聽了,繼續陪着小心說:“春霖省長肯定要來看衛紅的,前不久他到我們市時還專門給我說要我經常到你們家走動,不能讓人覺得我們是忘恩負義的人。黃阿姨你放心,他只要從災區回來肯定第一時間來醫院。”
錢永富嗯嗯啊啊地附和着哥哥的話,實際上他一直關注着病牀上沒着聲的劉衛紅,又從侍立着的小保姆嘴裡探聽到劉衛紅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心裡一喜,假稱想抽菸要溜到外面去給小汪打電話,當他還未走出外面會客室時,忽然見到會客室門口擁擠的人們往兩邊讓開,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簇擁着一個五十多歲,戴眼鏡的高大男子邁着虎步進來了。
錢永富一眼認出了這個人就是副省長陳春霖,前不久還到S市來視察工作,汪昊在當晚酒宴後安排陪他洗黃桶澡的兩個漂亮的處女就是錢永富花大價錢找來的。陳春霖當然不知道他在放了具有催情作用的中藥和鮮花的檀香木大黃桶裡把玩的兩個被專家訓練過的處女妹子是眼前這個矮小的錢總提供的,錢永富當時只是在酒店院壩裡遠遠的看見過陳春霖在他哥哥錢江的陪同下走上臺階的,邁着虎步的健壯身影。現在,陳春霖依舊邁着虎步跨進了高幹病房會客室,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除了幾個級別高點的省委省政府官員小心地招呼他,其他人都不敢出聲,還紛紛往後退,錢永富也不由自主地向側面挪腳,心裡“咚咚”跳了兩下。陳春霖也感覺到了人們的緊張,他那寬邊眼鏡背後高高在上的神情增添了些許溫和之光,舉起右手往下壓了壓說:“大家坐,大家坐,辛苦了哈!”然後在醫生們的陪同下走向裡間病房,在門口伸手握住了聞訊趕出來的錢江的手,略微笑道:“小錢,你比我還跑得快啊?”
錢永富沒有跟進去,只聽見陳春霖進去後大約遭到了老太太黃阿姨不友好的態度,在解釋:“嫂子,你不要把臉黑起嘛,今天我都是擠在部隊的直升飛機上趕回來的,這兒省醫院領導都來了,他們給我保證了的,一定會把我們衛紅治好的、、、、”
錢永富心裡不跳了,走到外面巷道口上點燃一枝煙,邊抽邊給汪昊打電話說:“報告汪大主任,你不要怕了,沒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