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背靠大叔,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周圍行人擁擠,那人的身影也是若隱若現,男子一身難掩的風塵,年齡應該不小了,卻掩不住年輕時的俊逸,加之那嘴角一抹無邪的笑意,更讓他看不出真實的年齡。
鳳羽只覺這男子好生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正在疑惑之時,在擡頭看去,哪裡還有那男子的身影。
“怎麼了?”樑洛書順着她的方向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異常,遂問道。
“沒什麼,有些累了,我們回去吧!”鳳羽開口道,一聽她說累了,樑洛書哪裡還看錶演,幾人便又逛着回了客棧。
回到客棧,趙琳又給她診了脈,喝了藥,看時辰也不早了,藍月便準備伺候鳳羽更衣歇息了。
樑洛書不情願的走到門口,本想在跟她聊聊天的,但是看着她明顯有些疲倦的神色,也只能作罷。
“我就住你右邊的房了,有什麼事你就讓藍月叫我,知道嗎?”樑洛書叮囑道。
“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鳳羽點點頭道。
“嗯,還有你記得讓藍月關好門窗,免得着涼了。”他走了兩步又開口道,鳳羽嘴角含笑的點點頭。
“還有……”
“公子,還有什麼您直接跟奴婢說就可以了,小姐真的要休息了。”藍月打斷這絮絮叨叨的人,笑着把人推出了房門,一旁的趙琳也是笑着走了出來,道:“小姐要好生休息纔是,切不可胡思亂想。”
見她點點頭,便拽着不情願的樑洛書走了。
藍月關上門笑着道:“若不是這次出門,奴婢還不知道樑公子居然是個如此細心的人。”
鳳羽笑笑,也沒說什麼。
藍月看了看她,微微嘆口氣接着道:“小姐,爲什麼換個人就不可以呢?”
鳳羽微愣,擡起頭來看着藍月,這個看着自己長大的女子,如今已然過了女子最美好的年華,然而時間贈與她的,是愈加沉穩的心態,和那雙已經靜若深潭的眼眸,她知道,即便自己從未說起過,但是很多事情,藍月都懂。
鳳羽什麼也沒說,你站起來緩步走於窗前,暗夜中盈盈圓月映照四方,鳳羽道:“藍月,自我出生起,我眼中看見的,心裡所想的便只那一人,他便如天空皎月一般,是暗夜中我唯一能夠辨識於仰望的,時年而過,隨月華長成的微草又豈能失去月光的滋養,這空中的皎月,能換嗎?若能換,我也願意換。”
月照千年,便只這唯一,又有何物可以替代。
“可是……”藍月欲言又止。
“可是他明日便成親了,從此後,天上的皎月不再屬於我一個人。”鳳羽替她接着說道。
藍月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麼。
“呵呵,月,其實天上的皎月從來就不是我一個人的,我不過只是一株微草,因着他的月華才能長成,如今皎月初升,能陪伴他的,也只有天空中璀璨的繁星罷了。”
“小姐……”
“我沒事,除了感情,我尚有太多沒有完成的事情,不會怎樣的,我覺得有些渴了,去幫我取些熱茶好了。”鳳羽轉身微笑的看着她道,她突然想要自己靜一靜。
藍月道是,走出了房門。
月華空透,獨照斜影,若微草失了月華,真的還可以好好的活着嗎?
“你既看的如此明白,又何必如此顧影自憐呢!”突兀的男子聲音從窗外傳來,聲音不帶,帶着些許的笑意。
鳳羽一愣,不待反應便見一人影竄入窗內,將自己懶腰抱住轉瞬飛出了窗外,待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站在房頂之上。
冷風襲過,微微有些涼,鳳羽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含笑而深沉的眼,正是方纔她在街上見過的男子。
看着面前淡漠的女子,他笑着道:“這麼多年來,果然小鳳羽還是一點沒變啊!”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表情在聯繫他所說的話,鳳羽微皺的眉頭鬆開,道:“你是當年綁架過我的那個黑衣人。”
“呀,隔了這麼多年小鳳羽居然還記我,我真是感動啊!”男子笑的極爲燦爛,表情到位的就想他所說的是真的一樣。
“你是誰?”鳳羽問,她不相信今日他只是巧合,很早之前,或者說更早以前,從那次綁架過自己開始,這人就重來沒有離開過自己身邊,他在監視自己,而自己卻從來沒有發現過。
“我啊,自然是安陽公主的崇拜者咯!”男子笑的一臉的狡黠。
“那你今日出現又是爲了什麼?”鳳羽見他明顯不想說,換了話題道。
“自然是因爲月色太美,我一人欣賞是在是有些孤單寂寞,所以才找小鳳羽來陪我一起欣賞啦,你方纔不是說,你是月華下的微草嗎?我這不是帶你來多照照月光,這樣你也可以更加的茁壯成長嘛!”
鳳羽轉身,不想理他,開始觀察周圍的地勢,此樓爲兩層,而自己如今所在的,便是二樓的樓頂出,四周無可依託之物,而自己又不會輕功,自然是進退不得,當然,她可以試着叫人,樑洛書應該離她不遠,但是這就免不了一場惡鬥,從剛纔那人劫持她的速度來看,絕非是一般的高手,帶着一個人的情況下,輕功尚且如此了得,恐怕樑洛書也絕非對手。
再者,這人讓她感覺不到殺意,也就是說他或許沒有要害自己的意思,而自己若貿然拉着樑洛書,萬一此人硬拼,就算樑洛書在加上那幾個隨身來的侍衛,恐怕……
“他明日就要成親了,你真的不在意嗎?”身後的男子見她眉頭深鎖的樣子,笑着如此說道。
鳳羽轉身,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道:“我不知你所言何意。”
“不過因爲翡翠之外的頑石碰傷了手指,你便要放棄那裡面的寶石嗎?”男子不甚在意的說着,然後席地而坐,盤着雙腿微微擡頭欣賞着天上的明月。
“你究竟是什麼人?”鳳羽語氣冷了幾分,心下起了幾分殺意。
“你無須這般緊張,過來坐。”男子笑笑,對着她招招手,眼底甚至帶着幾分長輩看晚輩的愛護之意。
鳳羽躊躇了片刻,面對如今進退兩難的局面,她也只得無奈的走了過去,隔了一步之遙,坐在了他的旁邊。
“你不用害怕我會把你心底的事情說出去,而且,你難道真的會在意心底的想法被人知道嗎?若是如此,你又何必要走這一趟呢?”他道。
鳳羽沒有回答,是,從頭到晚她都不在意,她原本就是個心性涼薄的人,別人說什麼,做什麼,她不覺得和自己有關係,但是這不代表逸會不在意,他的身份註定了他不能夠隨心所欲的做些事情,在墨國,他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然和皇帝沒有差別。
“你想要說什麼?”鳳羽問。
“你只說你是月華下的微草,可你又怎知,那一輪孤月,有多孤單和寂寞呢!”
男子見她不語,只是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心底嘆息着,接着道:“逸他從小便是一個人孤單長大,便是他得到了皇帝獨一無二的寵愛,可那時的他,卻是不快樂的,我有時候站在角落中,看着他一個人坐在那空蕩孤寂的大殿內,就有一種想要帶走他的衝動,與其讓他在那皇宮裡寂寞等死,還不如讓他去浪跡天涯,說不定都比當那皇子有趣。”
鳳羽驚詫的轉頭看着眼前的男子,聽他這麼說,他不僅認識逸,而且還是看着他長大的,可是他應該不是皇宮裡的人,這麼說,你可以隨意穿梭皇宮,如此守衛森嚴的地方,他居然可以如若無人之境,讓鳳羽怎能不詫異,便是逸那般的身手,恐怕都是做不到的吧。
“呵呵,你那是什麼表情,不就是個皇宮嘛,這天底下,還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男子說道,話雖這般說着,鳳羽卻絲毫不覺得他是在誇耀自己,這個男人,莫名的讓人覺得,他沒有說謊話的必要。
“你和逸是什麼關係?”鳳羽覺得,和麪前這個人,也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
“這個嘛……”男子摸摸下巴故作深思狀的接着道:“秘密。”
說完還眨眨眼,鳳羽一臉無奈。
“好嘛,我就跟你說一點點,逸是我故人之子。”男子道,不知爲何,鳳羽總覺得,說道故人二字時,那原本帶笑的眼眸裡,瞬間暈染出了萬千的情緒,似惆悵,似感慨,似追憶,世上最無奈的,恐怕便是這故人二字。
然而轉念,鳳羽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他說逸時故人之子,也就是說,他應該是和已故的先皇同輩的人,那他不是最少也該有五十歲。
可是,看着那張臉,既是眼角處掩不住風霜刻畫的痕跡,可怎麼看也指像是三十多歲的人,對了,鳳羽再回想起來,似乎自己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這個人就如現在這般,八年過去了,他居然看不出有老去的痕跡,這樣的人……
男子似是知道鳳羽想到了什麼,道:“我從來不知道這張臉上會有這麼多的表情啊,別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難道年輕也是我的錯麼?”男子笑着,還伸手捏了捏鳳羽的臉。
鳳羽不悅的打開他的手,看着他一臉長輩的摸樣,原本有些不悅可是想着他的年齡,也就釋然了,以前曾聽左丘南說過,江湖上有些武功,若練到一定的境界,的確是有駐顏的功效,沒想到,今日還真是讓自己見識了。
“那你爲何沒帶他走?”比起對於他年齡的驚詫,鳳羽更在意的,還是司寇逸的事情。
轉移了話題,男子也不糾結於之前,重新坐好聳聳肩道:“我正準備帶他走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看鳳羽,見她又沉默的垂了眼,也就接着道:“那時候,他搬去了王府,也就是你如今的公主府裡,我看着他牽着你去街上,看着你們兩個在園子裡看書,看着他臉上偶爾也會出現笑容,當然,他永遠都是那張冰山臉,鮮少看的出來表情,不過我還是能從他偶爾站在園子裡眺望門口的眼神中,看出他心底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