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破廟

午後的陽光總是那麼暖,淺淺的光暈灼灼,在雲捲雲舒間,不斷流淌着溫熱風情。天空澄澈,潔淨成一方美玉,無瑕間雲淡風輕。

酆都之役已過去了數日,東洲地界再度迴歸平靜,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卻是蒼穹疲懶着俯瞰世間,冷眼這一世恩怨。

五年多來養成了的習慣,心情好壞星弋都會來這龍回峰後山,背靠鎮龍石,看着或近或遠處雲海山景,心總會安靜下來。聽着清風拂過山崗,樹影婆娑,颯颯間徐送清涼;看雲捲雲舒,天空卻不留痕跡,不似時間流逝,在發間眼角,刻上些腳印。

人生一世,爲的是什麼,追求些什麼?權、錢、仙、色?說到底終究也只是不同方式,卻相同緣由的各自苟活罷了。權傾天下?富可敵國?仙道長生?還是嬌妻美妾?結果均浮雲而已,權錢的最後換來的不過是一杯與人無異的黃土,長生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孤獨和寂寞,嬌妻美妾,也逃不過花凋白髮。

那人生一世,又爲了什麼?人、鬼、仙、魔、妖,都爲慾望所驅爾,褪不了的是人性,逃不脫的是輪迴。

世人追尋長生,只是長生最後,那漫漫長的歲月,又有誰同行?諸天神魔,看似高高在上,卻又爲了什麼,血灑長空?九幽之下,晃盪幽靈,徘徊間,又在等着什麼?

思緒上窮碧落下黃泉,無拘束遊覽了這世間,卻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人生一世,卻又爲了什麼?

狠狠搖了搖頭,將紛雜不堪,亂麻一般的思緒通通拋到三十三重天,感受着撫在臉頰邊的溫暖,舒服的舒了口氣,眯了眯眼,有些乏,想要打個盹,歇上片刻。側方卻是響起一個風鈴一般悅耳的聲音:“哥哥,哥哥,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小靈風百無聊賴的從遠處飛近,苦着小臉,在山川之間尋了良久,沒有什麼新鮮有趣的東西后,再度返回糾纏起星弋來,小孩心性永遠是閒不住的。

依舊輕輕閉着眼睛,假寐着,嘴角微揚,卻是沉默,沒有理會靈風。

輕輕巧巧落在星弋肩頭上,坐了下來,白生生的一雙小腳悠悠晃盪着。見哥哥不理會自己,靈風嘟起嘴,抱起星弋的臉就是親暱的蹭了起來,用甜得發膩的聲音撒嬌道:“哥哥,哥哥,靈風好無聊啊,你帶靈風出去玩好不好,不然的話靈風都要發黴了!”

強大的撒嬌攻勢,是無往不利的,此時也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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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弋淺笑着睜開眼來,打趣的看向肩上的小傢伙,看着那噘的快要可以掛上一個水瓶的粉嫩小嘴時,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恰有其事的湊過鼻子,嗅了嗅靈風靈風白嫩的手臂,裝作嫌棄道:“還真有些黴味哦!”

小靈風愣了一下,不信的擡手動了動可愛的小鼻子左聞一下,右聞一下,而後皺着眉頭,疑惑嘀咕道:“沒有啊,靈風怎麼聞不到?”

待察覺到星弋臉上狡猾的笑意時,小傢伙頓時不依,扭着身子,膩聲道:“哥哥壞,騙靈風,壞蛋!”說完氣鼓鼓的別過頭,佯裝不理會星弋,漂亮的一雙大眼睛卻是閃動着狡猾的光芒。

無奈的搖了搖頭,不再打趣靈風,想了想,確實好久沒有出去走走了,總是靜修也不一定能有多大進境。如今已是太清境圓滿,一時間也難以有所突破,出去走走也未嘗不是好事。

想好之後,輕聲道:“好吧,咱們出去逛逛,靈風想要去哪呢?”

聽到能出去玩,靈風頓時眉開眼笑,全然忘了自己還在賭氣,膩聲叫道:“靈風就知道哥哥最好了!”說着“吧嗒”在星弋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掰着青蔥小手算道:“嗯,靈風要去找筱雅姐姐,雨砂姐姐,可兒姐姐……”

星弋不禁一笑,沒好氣道:“你以爲是探親嗎?”

能出去玩,靈風什麼都不在意,一臉的興高采烈,抱着星弋的脖子便不鬆手。

一手撐地,爬起身,轉身看着飽受歲月侵蝕卻安然不動的鎮龍石,感受着那股親近且溫暖的氣息,暖暖一笑,躍身踏空而去。

這兩日平陽、問劍、冷月都閉了關,也是靈風爲什麼如此無聊的緣由。

沒有在龍回峰上停留,帶着靈風徑直向着山下飛去,有些迷茫不知要去何處。尋仙修道,歲月漫漫長,除去靜修道法,更多時候卻是無邊的迷茫,躊躇之間,茫然四顧。

心中一動,朝着山下一個方向飛去,風聲呼呼刮過耳際,癢癢的,像是有誰在旁邊耳語,轉頭一看,卻是小靈風一張興奮的可愛小臉,垂至脖頸不算太長的頭髮在風中不時擦着自己的耳朵,癢癢的、軟軟的、暖暖的。

好一會兒之後,星弋的身形在一片靠山的荒地上落定,這一帶鮮有人跡,山腳處有着一座在風中搖搖欲墜的破廟,稀落的琉璃瓦已經褪了顏色,變得暗淡,廟牆也是殘破不堪,前方和左側處坍塌了兩個口子,風聲呼呼中,發出怪異的聲響;廟門更是殘破不堪,風雨侵蝕中,搖搖欲墜,一扇門吱悠晃盪着,似乎下一刻便會倒落。

星弋看着殘破的小廟,好一會兒才邁步走了過去,廟前不遠處有着一方青石,風雨吹打下,凹凸一片。

看着這方青石,星弋眼中露出一絲緬懷之色,不禁伸手摸了摸,粗糙的觸感傳來,似乎還帶着昔日的溫度。

靈風此時卻是出了奇的沒有作聲,靜悄悄的用明亮的一雙大眼睛看着四周,不時偷偷查看着星弋流露淺淺悲傷的兩旁,小手也不禁抱緊了幾分星弋的脖子。

一步步緩緩走着,仔細打量着這四周一草一木,一沙一石,思緒卻是回到了好幾年前。

“小弋,今天不早了,我們就在這裡休息一晚吧。”颺風哥哥昔日溫柔的容顏似乎再度浮現在眼前。

輕輕依偎着大哥哥寬廣的胸膛,安然入眠,那是如何的無憂無慮。

輕輕邁步走進破廟內,外邊風聲呼呼往裡邊灌着風,無休無止,裡邊雜草一地,那時便是靠在那裡的。轉眼看向破廟頹丕的牆洞,眼中悲意不由添了幾分,那時,厲南星一身黑衣籠身便是在這裡與本已重傷的颺風哥哥打起來的。

透過牆洞,似乎看到了颺風哥哥撞破廟牆飛出去的身影。

“天地玄黃,乾坤浩蕩,煌煌天火,焚盡洪荒!”口中喃喃低語,卻是念出昔日厲南星使出的秘法,以指爲劍,焚天訣瞬間施展,滾滾烈焰化作炎炎火柱沖天而起,掀翻支離破碎的屋頂,廟內安坐缺了半邊的笑面佛應聲而倒,待火柱衝上半空,下方搖曳在風中的破廟瞬間崩落,掀起滾滾煙塵,良久才漸漸平息。

身上灼灼烈焰緩緩消散,星弋落在了那方青石上,呼吸有些不穩,一雙淺清的眸子此時卻是泛着血紅的顏色,有些駭人。

星弋的一番發泄對於安坐在其肩上的小靈風卻是沒有半分影響,只是看着哥哥的臉色有些難看,也是有些擔心起來,好一會兒才怯怯道:“哥哥,你沒事吧?”

這一聲輕喚像是冬日暖陽,點點驅散冰雪,星弋體內暴戾的氣息緩緩平息,眼中駭人的血紅也緩緩消散,不由轉頭看了一眼擔心不已的小靈風,稚嫩可愛的一雙小臉微微發白,似乎是被自己剛纔的樣子嚇到了,不由歉意的淺淺一笑,道:“哥哥沒事!”

靈風這才放下心來,將小臉貼到星弋的臉上,蹭了蹭,感受着彼此的溫度。

淺淺的溫暖在心間緩緩流淌,眼中的寵溺似乎更加濃郁了幾分。

在青石上吹了良久的風,星弋對着乖巧的靈風道:“靈風,哥哥帶你去好玩的地方怎麼樣?”

眨巴了兩下大眼睛,靈風眉開眼笑道:“好啊!”

御空飛行良久,星弋在一城池前落定,爲了避免麻煩卻是不敢落身人多的地方,畢竟被當做仙神膜拜也是麻煩的事情。

使了個隱匿之法,將小靈風小巧可愛的身形隱匿,讓俗世之人看不到之後才邁步進了城池之內。

此城是距離天玄門最近的一個城池,名爲青山城,由於周遭並無什麼威脅,所以城牆並不是很高。青山城雖不算太大,卻也不算小,住着幾萬人,均是普通人。

此時正好是傍晚,街道上人來人往,販夫走卒,吆喝叫賣絡繹不絕,好不熱鬧。

如此熱鬧的景象,靈風是沒有見過的,星弋五年來也是第一次進到世俗城鎮,平時問劍、冷月帶靈風出來玩也就是在天玄門五峰之間流連,不曾來過這熱鬧非凡的地方,一時間瞪大了眼睛,不斷打量着,眼中滿是興奮的神色。

由於施展了隱匿之法,周圍的人是看不到靈風的,就連說話也聽不到。靈風撲騰着翅膀,四處晃悠着,這裡看看那裡望望,全然一好奇寶寶。

看着靈風開心的樣子,星弋也不由淡淡一笑,滿眼溫柔。

好一會兒,靈風飛了回來,手中抓着一根與她高度相當的冰糖葫蘆,果實飽滿,糖皮油亮,異常的勾人食慾。

一臉的興奮,嘴裡被紅彤彤的一枚冰糖葫蘆塞得滿滿,輕車熟路落在星弋的肩頭,喜滋滋嚼着,將冰糖葫蘆舉到星弋的面前,口齒不清道:“哥哥,吃,可甜了!”

微笑着搖了搖頭,快走了兩步,卻是看到前邊一個一身布衣,布丁遍佈的老婦人正扛着插滿冰糖葫蘆的木杵,艱難叫賣着。

走到老婦人跟前,輕聲問道:“婆婆,你這冰糖葫蘆怎麼賣啊?”

聞聲,老婦人看了看星弋清秀的臉,緩緩道:“一文錢一串,可甜了!”

看着老人皺紋遍佈的臉,星弋笑了笑,不知從哪裡摸出兩枚銅板,放在老人滿是繭子的手掌間,道:“婆婆,我要一串糖葫蘆!”說着伸手取了一串,轉身便走。

老人看着手心的兩枚銅錢,連忙道:“小夥子,這是兩串的錢!”只是擡頭看去,那裡還有年輕人的身影,嘆了口氣,心中念道:現在的年輕人啊,比我老婆子還不識數。遂繼續叫賣了起來。

卻不知,兩枚銅錢剛落手的那一剎那,一股無形的氣息順着掌心穿遍全身,直到許多日之後,才發覺困擾多年的**病似乎不治而愈了,鄰里交相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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