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風起

天色近夜,神女宮周遭的景狀一如既往的灰暗,暗沉的雲緩緩騰挪着,顯得有些笨拙。主峰上稀落飄灑着雪花,點綴在雪中的寒梅卻是已經悄然綻放,嬌俏的花瓣以及嫩蕊動人心魂。整個神女宮靜悄悄,偶有寒風帶着絲絲徹骨的寒意由遠及近席捲而來,在稀落的寒梅間呼呼作響。

神女宮外圍,一道道黑影藉着夜色悄然靠近,山下不似神女宮主峰那般連年飄雪,山下依舊是仲夏時節,雖是臨夜,卻也沒有絲毫寒意,數道黑影在山林間穿梭,卻是不曾發出絲毫的聲響,周遭依舊那般靜謐,仿若白駒過隙,不留絲毫痕跡。

直到夜完全將羣山籠罩,神女宮的護山大陣邊沿無數黑影終於到位,一個個均是統一的黑衣籠罩,與夜色融爲一體,站在那裡如同雕塑。

只見一人稍稍往前一步,擡頭看了一眼沒有絲毫波動的前方,右手緩緩擡起,握成拳的手緩緩伸展成掌,掌心向天,接着輕輕揮動。其餘黑影身形隨之一動,竟是一時間化作道道黑霧消失在原地。

看着周遭消逝的黑霧,之前指揮的那一道黑影靜默片刻,如鷹一般的眼眸眨動了一下,黑紗遮掩的面龐似乎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而後,他自己也是化作一道黑霧,不過黑霧卻是往着神女宮相反的方向掠去。

以神女宮爲圓點的羣山寂靜無聲,山風偶來,夾雜着些許莫名的氣息,一如往常,卻又有些不同,至於不同在何處,卻是隻有羣山自己知曉。

距離神女宮數十里的地方,一座稍稍比周遭高出些許的山巔,此時聚了九個身影,其中正有鬼花殘在內,不過看衆人所站的位置來看,衆人並不是以她爲首。

消失在神女宮前的黑影由遠及近,而後緩緩出現在衆人面前,接着單膝跪地,朝着最前沿一人拱手道:“稟屍王,影衛已潛伏,只要一聲令下,神女宮所有大陣將在片刻間湮滅。”

被叫做屍王的人一揮手,跪在地的黑衣人緩緩起身,恭敬站在一旁。屍王卻是緩緩轉身,面朝衆人,一對臥蠶眉微楊,嘴角僵硬的扯了扯,聲音有些嘶啞低沉,“諸位,可準備好了?”

餘下衆人齊聲道:“但憑屍王吩咐!”

微微頷首,屍王緩緩轉身,看着漆黑的前方,目光漸漸凝聚:“那就開始吧,數十年了,七魄是該動動了,不然這世間還真會把我們遺忘的!”

消逝了數十年的上一代七魄之六再一次重現,是否能掀起些什麼呢?

看着身前的六人,鬼花殘默默在心底嘆着氣,這纔是七魄啊。想到自己還掛着新一代七魄之首的名頭,便有些慚愧,比起師傅還在世時候的七魄,自己還不過剛開始學步而已。

鬼花殘身後兩人是一對孿生兄弟,此時兩人的想法也是一般無二。

六個虛陰境以上,這般實力,就算是一般大派也不過如此。而神女宮經過前一次受創之後,實力更是大大削減,四位長老去其二,除了白可兒的實陽境稍微能看之外,幾乎沒有什麼高端實力。所以鬼花殘身後兩人有些不明白,這神女宮雖然不凡,但是己方出動的實力是否有些大操牛刀了?不過他們也就只敢在心裡嘀咕一二,終是不敢說出口的。

鬼花殘一手摸了摸懷裡的千傷笛,另一隻手則是不自覺地緊緊捏了捏,似乎在平復心裡的不平靜。

秋水龍睛,此次決不能再失手了!

山巔之上,以屍王爲首的衆人掩在朦朧的夜色中,如離弦之箭一般朝着神女宮方向激射而出,分作三波朝着三個方向分散開來。鬼花殘則是跟在屍王身後,另外還有一人,乃是上一代七魄之一的司徒巫夜。

小半晌之後,衆人已是臨近神女宮外圍,卻是沒有絲毫停歇,直直朝着神女宮主峰而去。

羣山間,原本層層疊疊的護山陣法,卻是在屍王等人剛要接觸的前一刻如同水紋一般,輕輕盪開一絲漣漪,然後消失無蹤。一道道微不可察的波紋如同爲衆人開路一般一圈接着一圈在夜色間微漾後消散。直到全部陣法消散之後,山間數道黑影才依次飛起,跟在屍王等人身後,直朝神女宮主峰而去。

一路無阻,屍王爲首的諸人在神女宮主峰之上落定,雪花稀落,在衆人頭頂一尺處微微向一旁偏離,繼而悠悠落地,一步步向前走着,腳下卻是連一片雪花也不曾碾壞,踏雪無痕!

緩緩走到神女宮道道臺階之前,看着聖潔的大殿,屍王嘴角一咧,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而後右手微微擡起,只見其手掌白中泛青,絲絲溝壑夾雜着疤痕,顯得有些猙獰。

周遭沒有絲毫波動,屍王猙獰的掌心卻是緩緩匯聚出一個青色光團來,看入眼中雖是一個愈來愈大的光團,周遭卻不曾因爲這光團的出現變亮哪怕一分。

待光團漸定,屍王手朝着大殿一揮,青色光團驟然飛出,如同月兒上西樓一般優雅,卻是在一瞬間到達大殿之前。緊接着原本聖潔的大殿倏地發出無數皎潔的光亮迎上臨近的青色光團。

“啵”,如同石子落入湖面的聲音輕輕迴響開來,在原本靜默的空間中卻恍若驚雷。

大殿發出的光芒連帶着青色光球一同緩緩消散,如爛漫的煙花一瞬,如此的波瀾不興。不過寧靜終究還是被打破了,寧靜的山巔響起一聲清亮的鳴叫聲,清脆悅耳,撕碎了黑夜,在羣山間連綿不絕。

那是黃鳥的鳴聲。

以神女宮主峰爲中心,周邊開始亮起數道色澤不一的光亮,而後帶着急切的破空之聲飈射而來。

屍王等人依舊不動如山,冷眼看着漸漸合圍的神女宮衆人,滿是不屑。

神女宮大殿鐫刻着無數浮畫的大門緩緩大開,白可兒一襲白衣勝雪,邁着優雅的步伐緩緩而出,走到臺階之前才站定,眼中不含一絲煙火之氣,掃了一眼前方,最後凝眸在屍王的身上,柳眉微蹙。

白可兒站定後,大長老和四長老也依次站到了白可兒身後,戒備地看着前方不懷好意的一羣人。

一縷微風輕拂,白可兒腰間的白綾悠悠迴盪,如同風鈴相撞的聲音清幽響起:“不知諸位半夜光臨我神女宮所爲何事?”

屍王看着白可兒,倒也不意外,嘶啞道:“怎麼神女宮現在是你這小女娃子主事麼?納蘭若那老婆子呢?”

聲音剛落,數道聲音便隨之響起:

“放肆,竟敢對宮主無理!”

“老宮主之名豈是你能叫的!”

……

衆人手中法寶均是豪光閃爍,只要白可兒一聲令下便會發難。

只見白可兒右手輕輕揮了揮,衆人這才安靜下來,不過看向屍王等人的目光依舊不善。

白可兒朝着屍王拱了拱,“家師早已仙去,小女不才,暫代這宮主之位。卻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看着古井無波的白可兒,屍王心生一絲讚賞,僵硬的臉龐微微扯出一抹微笑,有些可怖,“老朽伏矢,本想找納蘭若敘敘舊,卻不想已是陰陽兩隔。”說完輕嘆。

白可兒黑白分明的眸中乍露一絲精光,一字一句道:“七魄,屍王?”

屍王點了點頭,不可置否。

眼中精光內斂,白可兒問道:“卻不知屍王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看着白可兒的反應,屍王稍稍有一絲意外,不過還是答道:“無他,不過是想借秋水龍睛一觀爾!”語氣甚是平靜,無一絲波瀾,如同走親訪友那般愜意。

白可兒倒是沒有一絲意外,不過兩位長老以及周遭的神女宮衆人卻是怒火漸起,似乎下一刻便會驟然發難,手中法寶捏得咯吱作響,跟各自咬牙的聲音一樣。

感知着周圍愈發濃重的氛圍,屍王等人面色依舊,屍王面帶微笑,雖然那微笑不甚好看,卻還是如話家常一般風輕雲淡。

就在白可兒剛要開口之時,另外兩個方向卻是同時響起一聲轟鳴之聲,連帶着驟然亮起的亮光,染亮了半邊天,卻是雪女峰和神機閣。

雪女峰是神女宮歷代宮主閉關以及老宮主買骨之地,而神機閣則是神女宮丹藥法寶以及功法的收藏之所。

白可兒面色終於變了一變,“找死!”說完,腳下猛地一跺,身形激射而出,身後留下一道白色流光,去的卻是雪女峰方向。

就在白可兒動身的下一刻,原本靜默的屍王終於是動了,眨眼間消失在原地,須臾間便出現在白可兒的前方,攔住了白可兒的去路。

白可兒身形驟止,眼中含怒,如刀子一般盯着屍王,冷冷道:“滾開!”

屍王不以爲意,沒有動作。

白可兒終於是動了真火,袖間兩道晶瑩的白綾呼嘯而出,連帶着她修長的身形直取屍王。

感知着白可兒凌厲的氣勢,屍王這才收回了些許輕視之意,看來這女娃子年齡雖小,這一身修爲卻是不可小覷。之前之所以一直雲淡風輕,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就是感知到有一股時隱時現的威脅直指心神,不想卻是這女娃子帶來的。

揮動一雙鐵掌大開大合,迎上白可兒,卻還是留了三分力,以防意外,拆招拆得小心翼翼。

隨着屍王與白可兒鬥到一處,神女宮衆人終於也是驟然發難,揮動閃爍着豪光的各自法寶齊齊落向司徒巫夜、鬼花殘爲首的一羣人。

司徒巫夜被大長老二長老圍在一處,他本是虛陰之境圓滿,面對兩個虛陰初期拆解之間從容不迫,倒是逼得兩位長老險象環生。

至於鬼花殘以及數名影衛則是被一羣神女宮弟子糾纏住了,一時間豪光、黑氣糾纏不斷,打的是難分難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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