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噬靈泉

令人略顯窒息的氛圍下,颺風與花落兩人走的不是很快,颺風是隨着花落的速度,而花落則是下意識的走得很慢,或許是在害怕着什麼。

半晌之後,終於看到了這方圓數裡黑氣的源頭,黑氣深處沒有光,可在她心裡卻有着一絲希望,或者更多的是恐慌。

不覺間,已走出了好遠,前方是一道深淵,絕壁高聳,被劈開的絕壁下濃郁的黑氣緩緩升起。有一種錯覺,彷彿,這裡便是世界的盡頭。

深淵中偶爾吹來一陣微風,沒有清涼,盡是死寂的氣息。

風中,花落的面容有些蒼白,一襲淡紫的衣裳裹着她豐腴的身姿,有些憔悴,卻也堅強。

兩人在絕壁上站了片刻,片刻之後,花落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長長吐出,似乎要把一腔的煩悶傾瀉,只是沒有多少轉寰,少頃,花落道:“走吧!”

颺風看着她略顯蒼白的面龐,微微皺眉:“你沒事吧?”

花落牽強一笑,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們進去吧。”

颺風點了點頭,隨即兩人一同躍出,兩道亮光閃向對面的絕壁。

這兩壁之間,寬大約十丈,濃濃的黑氣化作天然的屏障阻隔在其間。片刻之後,對面的絕壁便出現在了視野之中。與想象之中有些不同的是,沒有嶙峋的怪石突兀,相反,這方絕壁光滑的似刀削一般,絕壁之間有着一個巨大的洞口,洞口上方有字,是上古文體,寫的是“噬靈泉”三個大字。

相傳,天地初開之時,混沌之中生有九泉,分別吸收天地間怨、戾、陰三氣,怨氣乃是萬物怨恨的情緒之氣,戾氣乃是萬物暴戾殺戮的靈魂之氣,亦稱煞氣,陰氣則是幽冥鬼靈之氣。

二人穿過黑氣所化的屏障,徑直進了洞去。洞內,無數的石階盤旋而下,其深不知幾何,不知底處,可通陰曹?

無視那道道石階,兩人化作亮光直插黑暗最深處,似閃電劈開烏雲,從九霄劈落,身後的空氣微微輕嘯。

沒多久,周圍漸漸開朗起來,石階繞動的軌跡漸行漸遠。

不是傳說中的無底洞,這洞府總是會有底的,往下落了數千丈之後,兩人終於落了下來,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二人心中微微一鬆。

噬靈泉,那泉水便是幽幽的黑色戾氣。

周遭昏暗一片,數尺之內不得視物。颺風右手揚起,一道青色亮光閃出,一顆淡青色的寶石出現在身前,念頭一動,青色寶石剎那間光芒大作,將周遭的戾氣逼開到數丈遠的地方,頓時洞內亮堂了起來。

兩人步伐輕輕的向前,目光四顧周遭,找尋着一絲絲想要的痕跡。

洞內石壁漆黑一片,就連散落的石塊也是漆黑色的,就像一個還未開採完的煤礦,只是顯得結實很多。

正在兩人緩緩向前的時候,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有幾分獸吼的感覺。只是黑氣繚繞,縱然是兩人這般的道行,目光還是有所不及,這黑氣已經濃郁到能夠屏蔽神識的程度了。

朝着聲響發出的方向,兩人小心翼翼的向前移動着。花落手中紫綾緊捏,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發生的一切。颺風身上的氣勢也一點點攀升着,周身瑩瑩的青色光暈流轉。

忽然,前方濃濃的黑氣之中,一道暗影襲來,目標直指颺風、花落二人。沒有過多的言語,颺風向前跨出一步,將花落護在身後,身前的青色寶石流光一轉,一柄青色修長的長刃緊捏在颺風手中,在身前一橫,作格擋姿勢。

“當”,一聲劇烈的聲響在下一刻驟然響起,颺風身子不由的向後退出。花落雙手帶着柔柔的力道拍上颺風的後背,化去了些許力道,兩個人的身子均是向後退出了兩丈有餘,地面留下颺風雙腳劃過的兩道深痕。

與颺風手中長刃相交的是一柄火紅的血色長刃,見到那銘心的殷紅,花落難免的心中微微一挫,忍不住叫道:“星逝!”

紅色長刃之後沒有反應,颺風微微皺眉,面色顯得有些凝重:“你退到一旁,小心被波及。”

聞言,花落身形向後閃出,只是目光卻是如何也移不開,死死的看向那一團烈焰之後的濃濃黑氣。

颺風向上一撩,撥開血紅長刃,旋身一記光刃劈出。只見黑氣之中的人影倏然後撤,退到一旁。一時間,洞內陷入了短暫的靜默之中。

知道對手是誰,颺風一點不敢懈怠,周身青色光暈流轉速度越來越快,而後飛旋的光暈在他的身後聚集,下一刻,其背後青光乍現,兩道凝實的青光化作兩道羽翼,倏然展開,其上光暈流轉,有些奢華。

黑影執紅色長刃再度襲來,颺風一手執刃,一手捏訣輕輕撫過,“嗖”的一聲,颺風執刃消失在黑暗之中。

閃電,撕破黑暗,劈向黑暗之中的影子,黑影之中,閃爍微微紅光。“嗖、嗖、嗖”剎那間,無數道青光劈落到黑影身上。

九霄之雷,攜着天威惶惶,驚的羅剎避走。

颺風絕技,閃刃。

......

木棉村外。

嫩綠的草色漫山遍野,小山坡上,小弋和筱雅蹲在一邊,分享着屬於孩子之間的秘密。

“筱雅,你什麼時候開始養的豆豆啊,怎麼連我都不知道?”小弋盯着面前雪白的小白兔,小白兔額間有一撮紅豆般的絨毛,小嘴三瓣不住的嚼動,很是招人喜愛。

“前兩天我爹從山上抓回來的,說是要把它殺了吃肉,我見它這麼可愛,就揹着爹孃把它偷偷抱了出來,藏在這兒。”筱雅撫着豆豆光潔的絨毛,接着似乎想到了什麼,她朝着小弋眨巴着眼睛:“弋哥哥,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哦!”

“恩,我肯定不說,連我孃親也不說!”小弋語氣堅決。

“那說好了,我們拉鉤!”筱雅說着便把右手纖纖小指伸到小弋面前。

見狀,小弋也認真的伸出小指,輕輕勾住筱雅的小指,一根指、一諾言,千萬年、不變遷。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清脆悅耳的童聲迴盪在翠色山坡之間。

......

噬靈泉深處。

“轟”,颺風橫身飛出,狠狠地撞到堅硬的石壁上,生生將身後岩石撞得陷落下去,而後,他的身子無力的墜落到地面上,一同落下的還有零落的碎石,散得一地。

“噗”,止不住的,又是一口血噴出,隱沒在漆黑的地面上。

“嗖”,一道紫綾閃過,擊向往颺風落處襲來的黑影,就在紫綾觸到黑影的時候,花落手中紫綾一動,另一頭紫綾方向一轉,繞着黑影飛旋數週,接着往裡一收,黑影不防之下,緊緊地被束縛在其中。

渾身繞着黑氣的人不停掙扎,一時間竟是沒有掙扎開來。

花落身子微微顫動,嘴角殷紅的一滴悄然花落,顯然已受了傷。

“星逝!你醒醒,我是花落,是你的花落啊!”花落嗓音已經有些沙啞,只是嘶喊的聲響中,那份撕心裂肺是不減反增的.

被紫綾紫綾縛在其中的人,也就是花落口中的星逝,面對花落的嘶喊沒有反應,繼續用力掙扎着,他身上的黑氣越來越濃,大有即將迸然而出的節奏。

星逝一時掙不開,只見他眼中血光一閃,接着帶着身上厚厚的紫綾,直直朝花落撞來。

花落思緒如麻糟亂,竟是不避不閃,一邊的颺風見狀大急,忍着周身的疼痛,一拍地面,撲向花落,只是剛把花落推開,星逝的身子已經撞到了他的身上,整個身子猛烈地一震,颺風整個人如同隕石一般向後飛落,又一次狠狠地撞在石壁之上,石壁深陷,碎石散落,他的身子無力的靠着石壁緩緩滑落,背後折了的青色羽翼再也無力撐住,化作點點光屑滲進颺風體內,歸於沉寂。

大口的喘着氣,颺風眼神疲憊的看向前方,紫綾依然裹在星逝的身上,花落美眸之中盡是淚水的看着星逝。

似乎下了某個決定,花落屏着眼中淚水,盤腿坐在地上,口中輕念:“彼岸花,開千年,落千年,緣生死,不相見……”

悠悠的聲響迴盪在空曠的石洞之內,如泣如訴。

而這悽清的咒語落在颺風耳內,卻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渾身一顫,下意識的想起身,卻被周身劇烈的痛楚牽扯得險些昏過去,只得目光略顯呆滯的看向花落。

淡淡的紫色光暈緩緩流轉在花落的身上,她清麗的容顏,美豔不可方物。漸漸地,光暈越來越盛,越來越亮,最後整個洞內盡皆被紫色的光暈所席捲,跗骨的黑色戾氣竟也被逼得不知所蹤,洞內肅然一清,多了幾份聖潔之意。

星逝身上的紫綾如蓮花般綻放散落,但是沒有紫綾束縛的星逝卻是依然定在原地,無數無形的力量將他牽扯在原處,受了花落身上散發的氣息影響,原本他身上濃郁得揪扯不散的黑氣竟也開始焉了下來,那張她魂牽夢縈的面龐終於落在了她的眼中。

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和那陌生的眼神,花落竟是微微一笑,幾多心疼、幾多滿足、幾多解脫。曾經說好的白首不相離早已遙遙無期,曾經幾番夢迴,淚落衣衫,到此刻,盡化作淡淡一笑,也許能在見一面,所有的所有都已不再重要,一切的一切,如此便足夠。

那一笑,如此動人,只是也如此的悽美。

面上淡淡悽美的笑容不曾散去,她雙手揮動,勾勒着一個個晦澀的符印,一個個符印閃着幽幽的光繞着她有序的轉動,她口中一遍遍的念着那悽美癡情的咒語,嘴角,偶爾一抹殷紅滴落。

直到最後一個符印結束,她口中的咒語也止住,只剩下餘音悠悠的在空曠的洞裡迴響,久久不絕。

倏地,花落身邊繞動的符印猛地化作一股,直直的朝着星逝衝去,沒有一絲碰撞的聲響,無數閃着光芒的符印如春風一般點點滲入星逝的身體之內,緊接着他體內原本頑固無比的戾氣,如同薄而堅的冰遭遇溫暖的陽光一樣,一點點消融、潰散......

花落體內滿載生命氣息的光芒不休止的涌出,化作溫柔的洪流注入到星逝的體內,只是如此多的生命力不停消耗,花落的面色卻沒有一絲蒼白的顏色,甚至愈發的紅潤,光彩煥發,只是不遠處的颺風沒有一絲的喜色,反而是無比的難看,因爲那無比美豔的光彩,還有一種說法叫做迴光返照.

隨着體內戾氣不停的消散,星逝的氣勢也開始發生着變化,原先陰冷、暴戾的氣息漸漸歸於虛無,而一種中正平和的氣息開始流露。原本毫無情緒的眼眸中,嗜血之色緩緩消散,最先是茫然,而後開始有了神色,輕輕眨動,思索着什麼,回想着什麼。

時間點點消逝,星逝身上的中正平和之氣越來越純正,氣息也漸趨平穩,結束了思索回想,他的開始向周邊看去,待目光掃過不遠處的花落時,他迷茫的眼神先是一愣,隨即猛地一震,脫口道:“花落?”

再細細一看,確定不是幻像之後,他不禁再次叫道:“花落,真的是你?”

花落沒有回答,依舊朝着他溫柔的微笑。

星逝動了一動,發覺自己竟是難以動得分毫,不由的聚力一掙,依然無果。

不由的再次看向花落,這才察覺她的微笑有一絲奇怪,滿足、幸福、解脫,還有...不捨。

有些遲鈍的腦子一時間思緒飛轉,無數畫面閃過,想到了某些事,他看向花落,面有一絲疑惑之色:“花落,你...?”看着周遭種種,再聯繫過往種種,他想到了某種可能,不可置信道:“花落,你...?”

一連數個問題,花落依舊沒有說話,只是朝着他微笑。

看着她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容顏,星逝幾乎是撕心般一字一句:“花、之、殤?”

只見花落笑容濃了幾分,更加的溫柔了幾分,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似乎,永遠都看不夠,又好像,再多看一眼便足夠。

星逝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將目光轉向另一邊的颺風,近乎渴求,只是他失望了,颺風面色慘白,不只是傷的,更多是因爲別的什麼。

終於,三月陽春晴空的一道霹靂,落在了他的心間,掐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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