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令隔壁的四合院裡,牧秋語等人難得的享受了三日安安心心的日子。每日睡到自然醒,起來洗漱吃些早點,然後一起說說話聊聊天,偶爾出去曬曬太陽逛逛街。
雖然出門的時候,還是能夠看見街上似乎有些與四周格格不入的人,以一種區別於尋常人的敏銳目光,緊緊地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但是這一次,他們並沒有急着逃跑。這裡雖然比不上天子腳下,但是好歹是個有縣太爺坐鎮的縣城。由於他們那一晚放的那場大火,縣令大人實在是不放心牧秋語百里沙等人的安危,也擔心自己治下的百姓們受到牽累,硬生生將原本十分空閒的衙差們全部都趕了出去巡街,對於這一次“壓迫”,縣令大人美其名曰:拿了錢就要好好幹活。
這個小縣城安寧了太久,忽然有了這麼大的陣仗,一時之間還是引起了一些百姓的惶恐不安。不過縣令大人及時的貼出了告示,通知所有人,這只是他聽說最近市井有人無理取鬧,破壞秩序,所以特地派了人巡查。而且最近瘟疫剛剛過去,也需要加強防範。
北荒民風比起鳳雲稍微剽悍了那麼一點,在街上因爲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後兩個人一起進了醫館的事情也不是沒有。有了衙差們的巡街,原本就沒什麼大事的小縣城更加安寧了不少。
第三日晚,夜雨淅淅瀝瀝的下着,落在樹梢草葉上,發出沙沙沙的聲響來。
牧秋語正在自己的房間之中收拾着明日離開要帶走的行禮,就聽見自己的房門被叩響了,緊接着是秀孃的聲音,道:“秋語,是我。”
牧秋語放下手中收拾了一半的衣服,上前去給秀娘開門。
藉着廊下燈籠之中發出的昏黃燭火,牧秋語看見秀孃的頭髮上熠熠生輝的,卻不是滿頭珠釵,而是她的髮絲上佈滿了雨珠。
“秀姐姐,怎麼淋成這樣,仔細生病!”牧秋語趕緊將秀娘迎了進來,拿起架子上搭着的一塊乾毛巾就想要給秀娘擦拭頭髮。
秀娘伸手接過毛巾,自己給自己隨意擦拭着,笑着道:“我看就是一牆之隔,雨夜沒有太大,就懶得撐傘過來了。”
牧秋語頓時覺得一陣無語。
本以爲秀娘這麼精明能幹的女人,一定十分注重自己的生活,沒有想到,原來在某些方面,她也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主!
“下次可不要這樣隨性,當心以後落下頭疼的毛病!”牧秋語看着秀娘隨意的動作,忍不住搖了搖頭,還是起身站到秀孃的身後,伸手給繡娘解開了髮髻,拿過毛巾一點點仔細的擦拭着,“女人自然是要對自己好一點的。”
秀娘感受到牧秋語力道適中的給自己擦拭着頭髮,手指似乎還按了按自己頭上的某幾個穴道,秀娘頓時覺得自己神清氣爽了不少。
“秋語,你這麼會照顧人,誰以後能夠娶到你,那可真是有福氣了!”秀娘忽然感慨了一句,說完,似乎又覺得這話有點不太對,自己補充道:“應該說,以後百里公子能夠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牧秋語本來還覺得秀孃的話不過是一句打趣,就像是長輩對小輩的一句感慨。但是秀娘在後面居然十分明確地將百里沙給點了出來,牧秋語頓時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發燙,手上的力道微微重了些。
“嘶……”秀娘有些吃痛,輕輕吸了一口氣。
“啊,對不起,我揪着你的頭髮了。”牧秋語趕緊鬆了手,道歉道。
“沒事。”秀娘轉頭,揶揄地看了牧秋語燭火下通紅的一張小臉,笑道,“我知道,秋語這是因爲聽見心上人的名字,所以一時害羞了嘛。姐姐是過來人,都懂得!”
牧秋語被秀孃的眼神看得臉上更燙,似乎連耳垂都開始泛起了熱度,只能夠趕緊將秀孃的頭掰過去,讓自己看不見她的目光,接着給秀娘擦拭頭髮,但是動作明顯不如之前來的有章法了。
秀娘也沒有再說些什麼打趣的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牧秋語聽一樣,道:“其實我還真羨慕秋語你這樣性子的姑娘,溫柔如水會照顧人,幾乎人見人愛。”
“姐姐你的性子也很討人喜歡啊。”牧秋語似乎察覺到了秀娘語氣之中的一點點不對勁,卻不知道應該怎麼接話,只能模棱兩可的說了一句。
“那是現在的我,以前的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說到以前二字之時,秀孃的聲音似乎低啞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好像剛纔那不過說錯覺。
牧秋語的眸光一動,心下已然明瞭,原來這個秀娘,看起來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夫人,但是她一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聯想到她辦事的井井有條,以及待人處事的落落髮大方,牧秋語忽然覺得,也許眼前這個人,是什麼家道中落的高門小姐也說不準。
“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說那些事情也沒用。”秀娘忽然轉過身來,牧秋語只能夠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點不明所以的看着秀娘。
秀娘拉着牧秋語在自己身邊的凳子上坐下,從自己的袖袋裡掏出了一個用手帕包得四四方方的小東西,遞給了牧秋語,用眼神示意她拆開看看。
牧秋語看着秀娘有點希冀的目光,伸手接過。
入手是蜀錦特有的滑膩柔軟觸感,牧秋語頓時心中一驚。蜀錦那是千金難求的布料,都是用來供給皇室之中的貴人們做衣裳的,有些位份不夠的后妃,甚至還沒有那個福分得到一匹,怎麼秀娘卻用這樣好的布料來裹着東西?
疑惑的看了秀娘一眼,牧秋語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放在了桌上,解開了上面的蝴蝶結。
蜀錦之中包裹着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四方盒子,盒子的六壁上都雕刻密密麻麻的雕刻着些什麼,牧秋語拿過燭臺讓光線更亮一些,湊近想要看看這上面到底雕刻着什麼,卻在看清楚之前,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不要看了,就算你看花眼也看不出來的。”秀娘拿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牧秋語還在費力地辨認着上面的雕刻,笑着道,“那是微雕的手法,肉眼是看不出來上面到底刻着些什麼的。”
牧秋語這才恍然。原來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微雕技術,聽說一些厲害的微雕大事,甚至能夠在只有米粒大小的東西上進行雕刻,要是不配備一個放大鏡,甚至一個顯微鏡,誰都看不出來上面到底有何乾坤,難怪她這個視力50的人死活都看不出來這個木盒子上面到底雕刻了些什麼東西。
“秀姐姐,這上面刻着什麼?”牧秋語果斷放棄,直接詢問這個盒子的主人。
秀娘喝了一口水,道:“刻着整卷的金剛經。”
牧秋語用手指摸索着盒子上面的紋路,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問道:“那給我這個做什麼?”
秀娘放下茶杯,笑着道:“誰說給你這個盒子了,你就不看看裡面的東西?”
牧秋語恍然,頓時也覺得有點尷尬。實在是因爲僅僅用來包裹的蜀錦和這個精緻異常的檀木盒子給了她太多的震撼,所以她幾乎都要忽略了裡面的東西!
不過牧秋語還真是十分的好奇,也不知道用這樣精美的盒子盛放起來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打開盒子上精緻的鎖釦,牧秋語滿是期待的打開了盒子,盒子裡鋪着一層說不出材質的錦緞,上面靜靜地躺着一顆十分不起眼的木頭珠子。
牧秋語覺得自己像是被耍了一樣——雖然她知道秀娘是沒有理由刷她的。
用了這麼精美的包裝,可是裡面卻只放了一顆木頭珠子,可能當時買櫝還珠的那個人,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牧秋語伸手將那顆圓珠子拿了出來,燈火之下,能夠看見上面似乎雕刻着蓮花的紋樣,湊近問一問,也並沒有什麼異香之類的,似乎怎麼看都只是一顆木頭珠子。
牧秋語疑惑的看向秀娘,不知道她給自己這個東西的用意是什麼。秀娘見到牧秋語的目光,也是微微無奈,道:“這不是我的東西,乃是我昔年故友所贈,不過給我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的,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
說着秀娘拉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來,上面沒有帶着什麼玉鐲子,赫然就是一根紅線穿着這顆木頭珠子。
“原來如此。”牧秋語見秀娘也知不知道,只能夠作罷。但是旋即她就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道,“既然是秀姐姐你的故友所贈,一定是重要的東西,秋語怎麼好意思收你?”
說着就將珠子重新放回了盒子裡,蓋上盒蓋,就要換給秀娘。
秀娘一把按住牧秋語的手,搖了搖頭,道:“我那故友……如今……早已經不在了、她說,若是以後我遇到了能夠交心的朋友,就將這個珠子送給她,就像她跟新朋友一起,都還陪在我身邊一樣。”
秀孃的眼神有點迷離,帶着回憶的神色。頓了頓,她道:“雖然我們見面不久,但是我已經將秋語你當成了知心好友,你可莫要推辭啊!”
牧秋語看着秀娘眼中的認真,拒絕的話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只好點頭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