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的那天,吳清處理了應該處理的事情,便通過那個入口座標,來到了那片黑暗的海洋,接受了姜鳳陽和那個白髮老人的邀請,變成了他們之中的一員。
然而在每年的今天,他都會像現在一樣,呆呆的站在這裡,看着自己的寶貝女兒,臉上浮現着幸福的笑意。
客人來來往往,沒人能看得到他,甚至有人從他的身體裡穿過。
彷彿一個全息影像。
不,無法被別人看見,但卻能看見別人,從這個意義上講,也許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纔是個全息影像。
記得當年面具人離開之後,吳清抱起他的寶貝女兒。
“爸爸,怎麼了?”小暄眼淚汪汪的。
“切,這都不叫事兒!”吳清用自豪的口氣說道,“爸爸我可是天下第一呢,這種場面都是小意思!既然今天不小心被你發現了,那麼你以後也要勇敢才行!”
“嗯!”吳小暄被他說得,小臉上露出羨慕的微笑。
她現在真的長成了一個勇敢又能幹的姑娘了呢,吳清的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正當他如是發呆的時候,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既然來了,爲什麼不進來喝一杯?”
吳清詫異的扭頭,看見周陽正站在自己旁邊。
怪不得,想來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這個實體的人類可以看到自己了。
“我請你喝一杯?”周陽說道。
“不喝了……”
雖然他可以裝模作樣的讓杯子裡的酒變少,但是不能享受那微苦的口感,也不能體會微醉的朦朧,喝酒又有什麼意義。
“那我請你坐一會兒?”
“不用了……”
周陽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老父親的心,只好和他一起看向吳小暄。
這時,吳小暄正巧一擡頭,看見了周陽,臉上瞬間露出開心的表情。
“跟你長得很像。”周陽說。
“我一直是這個樣子,沒有化成自己最好的年輕時的模樣。”吳清自言自語的喃喃道,“因爲這就是我走的時候的樣子,這樣她如果能看見我,就能一眼認出我來……”
但是吳小暄卻看不見他。
“你有什麼要跟她說的,我幫你轉達。”周陽繼續說道。
“沒什麼想說的。”吳清釋然的笑着,“我每年都來看她,這就夠了。”
“不打算讓她知道?”
“知道又有什麼用……徒增煩惱罷了……”
“怎麼會是煩惱?”周陽看向吳小暄,“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有個人在默默的看着自己,這種感覺很酷哦!”
吳清的臉上露出有些感動的微笑,說道:“交給你了,我看她很喜歡你。”
“好啊。”周陽雙手插在兜裡,懶懶的靠在門邊。
大概在別人看來,他只是個醉漢在自言自語。
“我該走了。”吳清看着周陽,不易察覺的嘆了口氣,“……其實,你跟他很像。”
“誰?”周陽挑起眉毛,“那個摳鼻屎的少年?放心,我不會跟他一樣結局的。”
“噗……”吳清久違的笑了出來,如果那個人知道有人叫他摳鼻屎的少年,會是什麼心情,世界會不會被他的震怒毀滅。
“還有,”吳清轉身要走的時候說道,“這一次,小心面具人。”
周陽追問道:“面具人究竟是誰?”
“面具人可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幻影,而是一個軍團。”吳清扭過頭來,認真的留下這樣一句話。
周陽看着他的背影寂寞的漸行漸遠,像電影裡的特效鏡頭一樣,慢慢淡化,消失在獵人公會夜晚喧鬧的空氣中,這一幕只有自己能夠看見。
……
是的,面具人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軍團。
一個完全屬於姜鳳陽的軍團。
其中每一個個體,都是他自己,每一個個體,卻又並不是他自己。
連姜鳳陽自己都忘記了,第一個面具人的誕生,卻是因爲一個姑娘。
周陽說過一句話,曾經讓他大發雷霆。他說,你知道一朵花的微小到細胞的每個細節,你明白喜歡一個姑娘的複雜又幸福的心情,但你卻永遠沒辦法摘下一朵花,送給你喜歡的姑娘。
是啊,曾經有個姑娘讓他心動。
所以,他想還原自己的身體。
既然知道了人類身體的精確到細胞的每一個細節,爲什麼不能做出一個實體的自己呢。他花了很久的時間,尋找合適的材料,模擬人類的外觀,骨骼、肌肉、表皮、毛髮,還原每種組織和系統的質感和運動規則。
之後,將自己的意志付於其上。
然而,當他用自己的“身體”抱着一束花,站在那個讓他心動的姑娘面前時,他退卻了。
不不不,這並不是真正的自己,只是自己控制的一個傀儡,一個沒有生命的人造人,一個離開了他的指令,就會像散架的木偶一樣癱在地上的一個玩具。
連微笑時嘴角上揚的角度,皺眉時候額頭的紋路,眼睛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看時的眼球的轉動,都是設計好的,全都是設計好的。
怎麼可以讓心愛的姑娘,愛上這麼一個東西……
姜鳳陽退縮了。
他看着鏡子裡那個雙眼毫無一絲活氣的“自己”,默默的帶上了一隻可愛的小貓頭面具。
這就是第一個面具人的故事。
三百年的時間,夠姜鳳陽做很多事情,其實他內心深處,從來沒有放棄還原自己的實體,遇到靈感,他就會心頭一熱,做出一個試驗品出來,但是,卻始終沒有成功過。
所以,每一個都戴着面具。
他們可以同時出現,並且可以同時受到主體的控制,體現出主體的意志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