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人羣,在荒野上奔逃。
這麼看去,逃命和衝鋒,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曾經聲勢浩大的十萬起義軍,在飢寒交迫的僵持中已經默默退走了將近一半,剩下的足有五六萬人。他們的目標是南方距離這裡最近的75號地下城,完全沒有工夫考慮一個地下城怎麼容得下這麼多人。
周陽走在人羣的最後面,
“學渣,給你佈置一道數學題。”小白又從周陽的帽子裡鑽出來。
“最近的地下城距離這裡6公里,正常人長途奔跑的平均速度是大約每分鐘200米,那些降塵流的擴散速度大約是每秒5米,現在它的危險邊緣距離我們1.5公里,求問,它在什麼地方能追上我們?”
“一半。”周陽想都沒想。
“哇,你好聰明!”小白嚷道,它並不瞭解人類的悲哀,“正是在3公里處,走到一半,降塵流就追上隊尾了!”
周陽沉默着。
“再來附加一道問題。”小白繼續說,“現在隊首離我們大約1公里,舊時代的中長跑運動員的平均速度大約是每分鐘350米,這個時代嘛,即使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也就撐死了每分鐘250米,車輛的平均速度是每分鐘1公里,能力者的平均速度是每秒100米,求問,這麼多人中間,有多少人能逃得過?”
周陽不由的停下腳步。
小白說得沒錯,這幾萬人之中,只有寥寥幾個乘車者和能力者可以逃得掉,也許還有寥寥幾個出發得早又身強體壯的年輕人。
前方黑壓壓的無數人在驚慌逃命,無暇計算這道數學題,即使看不到未來的一絲可能性,也不能阻止人類當下求生的渴望。
僅有的幾輛巡邏車更是丟下了人羣,一溜煙兒跑在了最前頭。世界上哪裡又有絕對的公平可言。
身後灰色的降塵不斷的從天空壓下,或從遠處擴散而來,無聲無息的越來越近。
“小白,你沒有辦法嗎?”周陽抱着一絲希望問道。
他多希望小白也像上次大黑一樣,創造一個奇蹟,哪怕只有一次。
“我怎麼會有辦法!”小白嗤之以鼻,“大自然環境是第一法則,連我們阿米巴族的自然法則都要往後站!我要是連這個都能管,阿米巴族早就佔領地球了,哪還有你們人類什麼事兒!”
周陽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曾經經歷過無數次戰鬥,因爲不喜歡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不停的努力,不停的變強。哪怕是戰爭,他都可以阻止,但是面對大自然的災難,他依然是無能爲力。
其實他想錯了。
以前的無能爲力,是因爲無法在強大的對手面前拯救自己,是因爲無法在危急情況下保護同伴,現在的無能爲力,卻來自於無法拯救全人類,可是即便是超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嘆毛的氣啊。”小白捅了一下他的臉,“快走啦!”
……
“我跑不動了……你們走吧……”
一箇中年大叔氣喘吁吁的彎下腰,一屁股坐在地上,從兜裡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來,“我要享受我剩下的最後一根菸了,也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根菸。”
他把頭埋在衣服裡,用很狼狽的姿勢纔在寒風裡點燃了煙,然後心滿意足的吐出一口煙霧,看着遠去的人羣。
他孤零零的身影被大家拋在身後,悠閒的吐出兩口煙,度過了生命中最安靜的一分鐘,然後慢慢的倒下了。
漸漸開始有更多的人體力不支,隊伍越拉越長,隊尾的不少人已經出現少量接觸負溫度物質的反應,身體或者肺部開始疼痛。
這阻止了他們的前進速度。
浩浩蕩蕩逃命的起義軍裡,不斷有人倒下,他們倒在荒野上的身影,帶着痛苦的表情,逐漸被身後的霧靄裹挾,消失在視野中。
無數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周陽面無表情,心中卻無法平靜。
比戰爭更加殘酷。
如果自己不來維和,任憑聯盟開戰狂轟濫炸,然後地下城起義軍撤退,被死死的壓制在地下城,沒準兒還能少死一些人吧?這世界哪裡又有絕對的對和錯?
……
這時,行駛在前端的幾輛巡邏車,已經遠遠的甩下了徒步的人羣,到達了75號地下城的入口處。
地下城沉重的大門雖說已經年久失修,氣密性早已不如從前,不過總能抵擋一陣子,況且,地下城裡應該還是非常安全的,長長的地表電梯會爲他們阻擋住浮塵的涌入,即使有少量的負溫度物質飄進來,也會在低密度的環境中快速流失分子負運動的能量。
車輛衝進斜面,駛進75號地下城的地上停車場。
還沒停穩,一個人就慌忙從車上跳下來,衝進門衛室,啪的一聲直接就拍下了關門按鈕。
地下城入口厚重的大門開始緩緩滑動,缺乏潤滑的軌道發出吱吱呀呀的刺耳的摩擦聲,像是魔鬼在磨牙。
“住手!”李鵬飛衝進來,憤怒的拎起那人的領子,“你想把我的人都關在外面嗎?你要讓他們都去死嗎!”
“再不關門……就來不及了!”那人聲音顫抖。
“我的人死也要死在戰場上,這算什麼死得不明不白!”
“您也看到了,那霧霾沾上一點兒就是必死無疑啊!”對方也激動起來,“再不關門,等到那霧霾無聲無息的飄進來,我們沒有一個能逃得掉,甚至下面的地下城,也都要變成一座墳墓啊!”
李鵬飛剛準備拍在開門按鈕的手驀然猶豫了,停在半空。
大門依然緩慢滑動着,外面投進來的日光越來越窄,越來越窄,刺耳的摩擦聲迴盪在空空蕩蕩的車庫,李鵬飛的手卻始終沒有按下去。
忽然,那條狹窄的光線裡,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看似隨意的側身靠在牆邊,擡起一隻腳,頂住了正在關閉的大門。
如此厚重的大門,掙扎了幾下,竟然穩穩的停住了!
門衛室裡的按鈕有節奏的閃爍起來,表示有障礙物暫停,等待下一步操作。
在僅剩的只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入口處,外面投進來的的光線勾勒出一個單薄的人影,逆光看不清他的容貌和表情,卻聽得見他的聲音。
“我來決定關門的時機。”周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