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藥在太后殿跟謝太后吵出了一肚子氣時,樓子規跟宋許面對面坐着,氣氛在旁人看來竟然還不錯,樓子規看着心平氣和,宋許看着一派坦然,這二位,一個不生氣,一個不內疚。
手指在坐椅扶手上摩挲了兩下,樓子規開口道:“謝文遠拿什麼威脅你的?”
宋許道:“我的妻兒。”
“宋七呢?”
“他受了傷,現在應該在烏霜城休養。”
“那方堂呢?”
“我沒有見到方堂,”宋許搖一下頭,見樓子規嘴角掛上了冷笑,便又道:“督師,到了這個地步,我沒必要再騙你。”
“現在謝文遠敗了,你的妻兒又在哪裡?”樓子規問。
宋許的神情這纔有了些變化,謝文遠一逃,他就失去了妻兒的消息,現在他壓根就不敢想妻兒的事。
“你這一次壞我大事,”樓子規看着宋許道:“你覺得你不叛我,謝文遠會殺你妻兒,那你叛我,我就不會殺你宋氏一族嗎?”
宋許僵直地坐着,半晌之後,看着樓子規苦笑一聲,道:“督師不會這樣做。”
樓子規的手捏着坐椅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崩出。
宋許站起身,走到了樓子規的面前,跪在了地上,跟樓子規道:“督師,我罪有應得,老七對此一無所知。”
樓子規說:“你還有臉提他?”
“是,我無顏提他,”宋許道:“我以死謝罪,只求督師不要對老七心生間隙,我宋許只顧兒女情長,不顧禮義廉恥,可老七不是。”
“督師,”鄧榮這時站在了門外,大聲道:“方堂帶着三萬人馬到了城外。”
樓子規擡眼看向了宮室門。
鄧榮在門外目光憎恨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宋許一眼,說:“宋七也來了,急着要見督師。”
宋許的身子眼見着就是一抖。
“兵馬在城外紮營,讓將官進來,”樓子規道。
鄧榮高聲領命,轉身快步走了。
樓子規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宋許道:“你自己跟宋七說吧。”
宋許跪在地上沒作聲。
寧小藥坐在帝華宮的一個庭院花園裡,摸一顆糖豆扔嘴裡了,憂傷道:“方小哥來遲了。”謝文遠跑了,就是再來十萬人馬,這也沒用了啊。
黑老大舔爪子,說:“那小藥你要揍那個笨蛋一頓嗎?”
寧小藥很吃驚地看着黑老大,說:“黑胖,我現在發現你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方堂是將軍哎,你一隻胖貓能打得過他?”
黑老大眼睛眯成一條縫看寧小藥,“我不是一隻貓。”
寧小藥……,對了,這是京師貓王,手下小弟無數呢,所以方小哥會被一羣貓咪咬死嗎?畫面太美,想象不能。
“宋叛徒的事,你有什麼想法?”黑老大揮爪撓走了,跑到它面前打滾的白小胖,問寧小藥說。
寧小藥擡頭看天,呆了半天,說:“不知道。”爲了老婆孩子,這個情有可原,但軍中有軍紀,人與人之間要講道義,任何事都不能成爲當叛徒的理由啊,更何況他們這次要是被宋許害得失敗了,多少人會家破人亡,總不能就你一家人命寶貴,其他人的命都是草吧?
身前投下一片陰影,寧小藥擡頭,樓子規負手站在了她的身後。
“督師,喵~”黑老大忙就從地上站起來,衝着樓子規喵喵喵地叫。
樓子規在寧小藥的身旁坐下,摸一下黑老大的腦袋,低聲笑道:“去玩吧。”
寧小藥一臉鄙視地看着,京師貓王幸福的找不着北,暈呼呼地跑走了。
“方堂帶了三萬烏霜鐵騎來,”樓子規跟寧小藥說。
寧小藥手託着下巴,扯開嘴角笑了笑,說:“現在我不差錢,我請他們吃飯。”
樓子規說:“他們來遲了。”
寧小藥忙扭頭看樓子規,說:“督師你不是要怪方小哥吧?”
樓子規搖一下頭,道:“我只是覺得很可惜。”
“這是命,”寧小藥衝樓子規擺一下手,“現在就不該太師死唄。”
“還叫他太師?”樓子規擡手手臂,自然而然地就將寧小藥往懷裡一攬。
寧小藥腦袋靠在樓子規的肩膀上,噘着嘴說了句:“太師就兩個字,喊起來省力氣。”
見寧姑娘這麼認真地胡說八道,樓子規一時間都啞然了,老是接不上寧姑娘的話,這讓樓督師很頭疼。
嘴裡的糖豆吃完了,寧小藥又扔了顆糖豆到嘴裡,擡頭看看樓子規,又很大方地塞了兩顆糖豆到樓子規的嘴裡,她現在不差錢了,想吃多少糖豆都可以!
“謝文遠抓了宋許的妻兒,”樓子規告訴寧小藥道。
寧小藥哦了一聲,說:“那督師你要原諒他嗎?”
樓子規說:“這說明安遠有謝太師的人,那些人的手還伸到了軍中裡。”
“啊?”寧小藥還沒想到這茬兒,被樓子規說得又發呆了。
“要跟我去見見方堂他們嗎?”樓子規問。
“不要,”寧小藥忙就搖頭,說:“我是挺想方小哥的,可是見到宋將軍,我覺得我會難過的,我還是先不要出現吧。”
這姑娘還挺想方堂?
樓子規的臉黑了一下,低頭看寧小藥,寧姑娘正努力嚼嘴裡的糖豆呢,腮幫子鼓着,表情認真極了,這小模樣看得樓子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半個時辰後,方堂幾個烏霜鐵騎的將軍,風塵僕僕地進了帝華宮。
寧小藥正想去小廚房找點吃的呢,寧大少跟在影風身後走進了這個小花園。
“寧大哥?”寧小藥從草坪上跳起身就喊。
寧大少要給寧小藥行禮,被寧小藥一把就拉住了手,笑眯了眼睛,寧小藥說:“寧大哥你找我有事嗎?”
影風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守在了花園門前。
寧大少說:“聖上,臣打算回奉州去了。”
寧小藥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寧大少看看寧小藥拉着自己的手,喊了寧小藥一聲:“聖上?”
寧小藥撓一下頭,一屁股又坐草坪上了,說:“這麼急哦?”
寧大少撩起衣衫下襬,坐在了寧小藥的身邊,笑道:“戰事已了,臣要歸家跟家父稟告京城之事才行。”
“也對,”寧小藥覺得寧大少的話說得對,出來這麼久了,這個世界又沒個手機,電腦網絡什麼的,寧大少和小落落是該回家去了,不然越國公夫婦得多擔心啊。
寧大少說:“聖上,烏霜鐵騎到京了?”
“到了,”寧小藥對寧大少沒什麼可隱瞞的,當下就把三萬烏霜鐵騎到了京城的事,跟寧大少說了一遍。
“可惜了,”寧大少跟樓督師是一個想法,這支兵馬要是早來幾日,那謝文遠就算有流寇衛護,這人也逃不了。
寧小藥只能呵呵笑兩聲了,這就是命,有啥可說的呢?眼珠轉轉,寧小藥把宋許的事,也跟寧大少說了,問道:“寧大哥,你覺得這事要怎麼辦呢?”
寧大少看着寧小藥一笑,道:“宋許之前不是烏霜鐵騎的人,軍法對他無用,但是聖上想啊,這人是替烏霜鐵騎的諸位將官來京師送信的,這就說明,在他說謊的時候,他是軍中之人的身份。”
“所以呢?”寧小藥問。
“軍法就在那裡擺着,一切有法可依,”寧大少小聲道:“就按軍法從事就是,至於宋許的妻兒,若是我,我只能跟他們道一聲抱歉,世事哪能都如人意?背叛不是男兒所爲,宋許不值得原諒。”
寧小藥聳一下肩膀,看來這事她管不了了。
“這是烏霜鐵騎軍內的事,甚至都不能算是宋家的家事,”寧大少說:“聖上不過問就是。”
“嗯,”寧小藥把腦袋點點。
“臣兄弟離京之後,聖上要多保重,”寧大少看着寧小藥笑道:“若是有事,請聖上務必通知我越國公府一聲。”
“哦,好滴呀,”寧小藥說:“就是奉州離京城好遠的。”
寧大少小聲地一嘆,是很遠,奉州距京城千山萬水,小妹之事,不是他一個人就能作主的,這事他必須歸家與父母商量。在家裡拿定主意之前,他也不能把真相告之身旁的小妹,省是亂了小妹的心,自己卻拿不出一個主意來,反而壞事。再者,他這次只帶了一小隊破虜軍,這點人手,他就是想幫小妹,也有心無力。
“寧大哥,你和小落落什麼時候走?”寧小藥問。
“臣打算今日就走,”寧大少說:“聖上還有事要臣做嗎?”
“沒,”寧小藥說:“我把錢都分好了,寧大少把你們破虜軍的那一份帶走。”
寧大少也沒行禮,只是看着寧小藥笑道:“臣替破虜軍的將士多謝聖上了。”
“不客氣,”寧小藥這會兒談錢就顯得小得意了,說:“我知道軍戶日子不好過,不過現在我不差錢了,寧大哥你讓他們買田,呃,想買啥就買啥,我還會給軍人小哥們漲工錢的,大家夥兒的日子一定會好的。”
“好,”寧大少的笑容看起來溫柔極了,這會兒橫豎左右無人,寧大少小聲問了寧小藥一個問題:“那聖上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接着跟太師死磕,”寧小藥馬上就說。
寧大少笑道:“除了謝太師呢?”
“呃,我準備去跟北胡人死磕,”寧小藥說,督師的大哥還在那個北胡狼主莫都的手裡呢,她怎麼地也得去跟這個莫都死磕一回啊。
“那除了北胡人呢?”寧大少又問。
“嗯,跟項農死磕,”寧小藥認真道,義軍這事也得解決啊,不然你要過日子,那邊要造反,這也不行啊。
寧大少臉上的笑容有些淡了,小聲道:“聖上就沒有爲自己打算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