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所求,何曾擁有!
“你真的,挺不容易的······”唐玄愣了半晌才道。
如果說宇內世界是個巨大的牢籠,可這個牢籠卻足夠精彩,足夠多彩,於絕望中又充滿希望。而這裡,雖然是永恆界的巔峰之處,此時看,卻更像是個牢籠。
氣泡、永恆之力,還有一個以維護永恆界及自身存在的類生命體。
說它蠢,它卻創造了整個世界,構建了無比宏偉的永恆圖景;說它聰明,可有了深受情感折磨的它,哪有一點至高存在,無上規則的威嚴,單純、幼稚的可怕。
經歷過孤獨,才能享受寂寞;經歷過情感,才能控制情緒;走過繁華,看淡落寞;千山萬水、星空星河。如果百年之後,只能成爲一塊土,就算心境再清澈,也不過是虛幻的解脫。
永恆、永久、永遠、天長地久、不滅、不憂、自在······
生命創造出太多、太多關與對未來美好的期許,關與對幻想美好的祝願,卻從未有唐玄這般,走到與之這麼近的距離。
可如何做,卻還在模棱兩可、毫無頭緒。
萬物消長,生滅之力,那是永恆之力,因下界難留,難存,難容,小部分毫無意義的消散,大部分又被羣聚而抽離到元生界。和宇宙運行,星空運轉的脈搏相比,生命所知所見,所行所感實在太過微不足道,就算有幾個精彩絕豔之輩,能夠想通這些身臨其境便平平無奇的道理,卻始終難有之音,更無法求得明證。
紛爭不斷,紛紛擾擾,野心勃勃、安於現狀、避世苟活,曲曲折折的前行,在無盡的創道法則束縛之下,在有限的生命困擾之下。
元氣未生之地,想太多也只是空中樓閣;耽於外物之時,總是洋洋自得自以爲無所不能,膨脹了野心,結局仍舊是空無。
況且外物總有盡頭,走出有限的情況下,哪有什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種想象中的美好。
而元氣這種東西,每個生命星球都有,那是類似於萬界合皇樹根鬚鼓凸中,精華液一樣的存在,它可以在特定的條線下被激活,從而普世生命,給予生命更強大的生存能力和希望,就像巨象大陸那羣單純的原始人,去勾搭元氣一樣。
生命、寄託在別人身上的希望、對未來的暢想、對外物的依賴、冠冕堂皇的逐漸浩如煙海般,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這些,統統都像是過眼雲煙一樣,依靠不住;能依賴的唯有生命自己,自身的強大。
而一顆不斷求索的心;孤獨到沒有朋友,註定少有同道的路;錘鍊自身神、意、身、氣,吾性自足的狀態,纔是拋卻浮華之後,生命最終解脫的終極之路。
只有自身強大了,未來不管如何,不管去哪,不管經歷什麼,活着的機會,總是大些。
面對災難爆發的時候,面對艱難險阻時候,即使毫無緩衝餘地,亦無所畏懼。
這片刻工夫,唐玄想了很多,很多。
過去種種,如同浮雲般淡淡劃過,卻又這樣的刻骨銘心般歷歷在目。
修身、練氣、五行、練情、陰陽出而成飛天遁地之體、蔑視一切狗屁規則所“賜予”的前進道路上的所謂天劫,成無界之身,成另類永恆。
也許,這就是玄道超脫於“大乘至道”之處。
從根本上講,大乘至道更是永恆之道,始創於純於意,卻連他自己都沒有達到所謂的永恆境界,否則又如何會死?
而對於天劫的態度,則是“玄道”與“大乘至道”最根本的區別。前者是蔑視的,視天劫如可有可無的東西,更沒把天劫背後的東西當回事。我爲生靈,誰能降劫?誰又有資格降劫於我?而後者,則是關與天劫的正經描述,更是教走上大乘至道的修者們,如何渡劫。
一個渡字,即是代表着對天意的順從,對於天劫的存在是否應該,是否不公全無異議。這種情況下,即是安然渡劫了,即是永恆了,所求來的,真的是拼命想要的麼?
而爲了渡劫,之前的對生命的冷漠、對世事的拋離,對凡人的輕視,高高在上了,又能如何?你的傳說,有幾毛價值?
我性自足,然,道應有情。
對這天地萬物有情,對那萬物生靈生情,沉浸情中卻不濫情,逆情而動,以不斷強大的身、意、氣,主宰自己的命運,更帶領生靈們,哪怕是一草一木,一起衝破這規則,一起問一問這宇宙大世界:天,多高?地,多厚?星星有幾顆······我等永恆、不滅,就這樣,很好。
這是一種偉大的情懷,更是生而有靈的智慧生命,永不屈服的最高尚的信仰,還是唐玄之所以推動宇內世界的生命們,協同、共同,不再沉迷於外物、不再內起紛爭的初心。
他一直孜孜以求,現在他出來了。就算失敗也不可怕。
唐玄相信,就算他失敗了,用不了多少時光,就會有更多的不屈的宇內世界的生靈成片、成片的闖入這裡,探尋永恆世界的真相以及拓展生命的生存邊界。
想到此處,唐玄的心境更加的開朗與淡然,恨不得吼上幾聲不着調的歌曲以直抒胸臆。
可眼前的這個孩子卻像是沉浸在唐玄最開始說的那句話中,無法自拔。
在唐玄的眼中,它快速蒼老着,眨眼間,披散到腳下的長髮變得雪白,稚嫩的臉龐上也滿是皺紋;它拼命的眨着眼睛,似乎想哭,可卻根本不知道哭這種念頭,到底該怎樣確切表達。
不懂愛的人,愛意氾濫;不懂悲傷的它,卻又被悲傷的情緒糾纏。這是怎樣一種劇烈的矛盾衝突於一身呵。
從無寂寞的經歷,且因孤獨,此時把唐玄當成救命稻草一般,不光毫無自尊的主動過來“求贊”,更因爲唐玄的一句話而神思動搖。
不知怎麼的,一句不容易,似乎觸動了它可能並不存在的靈魂。
而在孩子急劇衰老的外表以及大量散失的永恆之力的之下,整個世界的“情感規則”更加的濃郁、激烈,漸漸的在虛空中,成了一張錯落無盡,層層疊疊的網。而這些網,隨着密集、密佈、鮮明起來的成長狀態,竟開始捕撈起永恆之力來。
這,的確是個牢籠,而且是永遠的,只是它原來不自知而已。
這樣,算是永恆界最高的存在麼?
生而無情到被動有情?
這裡的無情當然不是說冷酷無情的意思,而是本身不具有情感的客觀描述,而有情的可怕,唐玄正在親眼見證。
望着蒼老的不成樣子,依舊拼命努力的想哭出來的它,唐玄不由心中浮現起淡淡的哀傷。
這一霎那,他不忍,更將其當成了宇內世界普通生命的一員。
曾幾何時,智慧生命尤其是人族,對於未知的:鬼、魔、仙、神以及星空之上的生命種族,極致暢想,只是這暢想中,總脫不開人族本身現狀的影子,等真正經歷了就會發現,鬼族總喜歡在自己狹小的棲息地呆着,一個萬魂窟就已經滿足,包括強大的鬼祖、鬼帝,而它們對人族的所謂花花世界根本不感興趣。
魔族喜歡血食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那也只是身體需要。當永動物質合成分解機,能夠極致滿足它們的需求的時候,對於那些活蹦亂跳的漸漸就失去了興趣。看來無論人族和魔族,對於不勞而獲這種事兒總是趨之若鶩的。
海族喜歡大海,神仙卻重感覺和情緣,它們這兩族對於命運的沉迷和緣分的篤定,往往比創造出這些文化的人族更稱得上是堅貞不屈,也許因爲它們都很傻。
······
星空上的種族包括正在破敗中繁衍生息的幽冥族,大多愛好和平,難離故土,而唐玄所創造的共同的宇內世界,無疑比原來陌離、盈衝、紀子共三強對立引發的戰爭不斷,生靈塗炭更有魅力,更樂於接受。
矇昧而人丁寥落的巨象大陸也好,科技高度發達可卻千國林立,王朝爭霸,元氣尚未覺醒的夢幻神星也罷,也都因共同的理念,對生命歸宿的思考,煥發出迷人的光彩、永恆的希望之光。
而這來之不易的一切,歸宿只能是劫滅麼?
“陪我說說話?我好難受。”孩子的聲音斷斷續續,語不成音,嘶啞中還帶着虛弱。
“好!”唐玄舒展了一下四肢,憐惜的拍了拍他的頭,二人又坐在一起。
永恆的,毫無時間流淌的永恆界,它怎麼會這樣的衰老,幾近油盡燈枯?
唐玄與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時不時會心相望,微笑以對。
與單純的如同白紙,曾經暴力的動輒毀天滅地絕世,知識量更是豐富的嚇人的它聊天,其實也不是一件特別難過的事兒。
可惜這裡沒有日升月落,沒有星雲迴轉,沒有宇宙流光,沒有春花秋月,沒有詩詞歌賦······
只有氣泡,只有逐漸稀疏的永恆之力,只有那不斷收縮着的情感大網。
在特定的條件下,特定的範圍內,特定的環境中,情感規則一旦成爲一種“凌駕一切之上的存在”,它的力量已經不能用無形來形容了。
不光無定傷心,而且有形傷身。
身在其中毀滅的,往往都是從未擁有過的存在。不管這樣的存在,曾經是多麼的孤高絕世,多麼的曠古絕今。
想不開了,自絕於心,誰拯救的了?
誰又有拯救它的資格呢!
許久,許久過後,唐玄頹然的抓了一把氣泡,將其一一捏爆,像是紀念什麼。
而眼前那個孩子,那個流傳於玄道中,存在於無盡的歲月裡,萬界之上,至高存在的它,卻已經不見了。
剛剛將孩子割裂成毫無意義的碎末的大網從唐玄身上掠奪,看起來是那麼的觸目驚心。
可網過後,它依然還是他,只是淡然的表情之後,全是落寞。他知道,它不是被網弄死的,只是自己活不下去了,與當初的李元真,神仙等同的存在,死因相同。
永恆界中,雖然還有謎題,但卻沒有了解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