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之上,只見風浪,不見太陽,而平靜下來的昆極內海,卻能夠清楚的看到火紅的殘陽,正在緩緩的墜入到天際雲水蒼茫之處。
殘陽如血,滄海壯歌。
往年的這個時候,西海邑那遍及各處的擴音器,便會在這一日落日的時候,播放着勝利的曲子。
雖然西海讚歌沒有北擎戰歌那麼悲壯、遼闊,卻也能夠給所有生活在西海邑的人族帶來些許的歡樂:忙活一個大夏天,終於可以歇歇了······而膠珠的分配與銷售,更是更夠讓西海邑獲得大批資源以及五洲幣。
即使大部分要上繳中州倉務院,但總好過沒有吧?
好過沒有?
今年真沒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他媽的怎麼回事兒”?樂笑星大步的遊走在城牆上,一邊怒瞪內海,一邊大聲咆哮着。臉孔漲紅,情緒異常激動。
姜成帶着數十名隊長級別以上的西海降臨,小跑着,遠遠跟隨着,臉上掛着汗珠,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怎麼回事兒?你問我,我問誰?
“是不是有個超級大,超級變態的食土魚,將所有食土魚都吃了”?筆挺站立,四人扯着一張高熱電網的衛士羣中,有人低聲說道。
“誰,誰在說話”?樂笑星腳步驟停,泛着血絲的雙眸掃視着聲音的來源。
“西海捕魚衛,第一百二十二小隊,孫奇見過西擎洲”,沉默良久之後,一個靦腆而年輕的面孔,越衆而出,羞澀的低下了頭。
“說說你的理由”,樂笑星來到孫奇的面前,神色瞬息間變得沉靜起來。
“花鳥蟲魚,這是自然規律!而衆所周知,自然規律是無法改變的。今年西海出現這樣的變化,原因目前尚未清晰,但是,無論什麼樣的原因,都抹殺不了昆極內海產魚,而魚生膠珠這個事實。屬下思來想去,恐怕只有這一種可能。那就是自然規律的演化,而食土魚出現了超越演化進度的變異,那麼,一定會有一條或者數條變異食土魚在吞噬同類之後,攻擊我們西海邑城牆。西、南、北不具備食土魚生活習性的滿足條件”······孫奇娓娓而談,面色潮紅,在衆人矚目之下,能夠暢所欲言是種何等的榮耀?
所以,小夥子越說越是淡定,越說越是坦然,也越說越是敢說。
“說的好呀”,樂笑星抓住了孫奇的雙肩,重新變得激動起來,而聲音也因激動放大了許多。
“全軍皆備,迎接空前的魚潮”,樂笑星以一種怒其不爭的神色掃視着有些垂頭喪氣的西海衛,大聲下着命令。
“全軍皆備,迎接蟲潮”,姜成大聲迎合,同樣的聲音此起彼伏,數千裡西海城牆上,又變得活躍一些。
時間一點點流淌,整齊屁股向後,目向蒼茫內海的西海衛們,在雪亮的燈光照射下,眼神中多了些莫名的東西。
高熱電網的高溫使得盛夏的夜更加的難耐,而絲絲拉拉的電流聲,連成一片,聲音是那樣的刺耳。
因對今年魚潮有獨特見解的孫奇,被特殊照顧,從小隊中抽出留在樂笑星身邊。如今他淡定的眼神變得茫然,汗流浹背的樣子似乎又有些過了。
“呵呵,規律!呵呵,衆所周知!呵呵,演化!呵呵,變異!呵呵必然······”樂笑星望着平靜的不像話的海平面,一聲聲低語,每個字都如炮彈一般,狠狠的在孫奇心中爆炸着。
眼高手低,是每個年輕人都無法接受的評價,而這個西擎洲沒有說出來的四個字,正在逐漸成爲現實。
未來,前途······孫奇有些絕望,這些離他越來越遠。
衆所周知,當今晚的鐘聲敲響十二下,魚潮便算結束了,明天之後,西海將開始持續的降溫期,綿長的冰封期,直到明年的魚汛。唉,衆所周知······
“快看”,姜成忽然大叫,聲音顫抖着,很激動的樣子。
樂笑星與孫奇下意識的目光一掃,然後便開始凝目,只見右前方三公里左右的地方,一道長而悠遠的水線,筆直的射向城牆。
“來了,終於來了”,孫奇那顆崩潰的心有了慰藉,落下淚來。
“所有西海衛,電網準備,倒計時10,9,8······”樂笑星大笑中,不忘給孫奇一個讚許的眼神,而他渾厚的嗓音,通過戰時公共頻道傳遍整個城牆。
電網光芒大盛,整個西海邑城牆看起來如一條綿延的光龍。
幾千張大網揚起,前方扯着兩個角的西海衛已經站立在垛口之上,激動着,準備着。
“撒網”,樂笑星的聲音悠長。
聲未落地,一片熾烈與電光,斜斜的撲向內海,霎那間,內海近岸,一片水霧升騰,一片電光燎繞,好一派熱鬧喧囂的景象。
······ ······ ······
食土魚懼火,但卻接受溫暖的洋流;食土魚無物不噬,依靠着龐大的族羣數量以及悍不畏死、勇往直前的天生個性,成了昆極內海的唯一物種。
昆極內海的水很清,造成海水渾濁的東西,泥沙,海藻之類的早就被蝗蟲一般的魚潮吞噬的乾乾淨淨。
而就在這清徹的水中,唐玄高舉着小江湖劍,揹着揹包,與鬼見愁正在追殺這殘餘的食土魚。
食土魚太可憐了。一頓高溫火焰,一頓海水沸騰,一頓飛蛾撲火,輾轉下來,殘餘者寥寥。
“最後幾十條”?唐玄嘿嘿冷笑着,不帶一絲憐憫的向水下急墜下去,江湖劍掃出一片朦朦的劍氣。
數條食土魚在劍氣的摧殘下一分爲二死於非命。白色的液體尚未來得及揮發,便被鬼見愁揮舞着大錘,凍成一片冰茬,陽火四濺,連渣滓都沒了。
沒有自爆的食土魚,膠珠是不會出現的,而膠珠便是食土魚生命最後的全部精華的釋放。吞了一輩子,也就這麼個珠子。
鬼見愁紅了眼睛,時而一片翻滾着火星的煙霧,時而幻化出猥瑣恐怖的形態,在水下的穿插速度比唐玄更快一些,眨眼間便追到了最前面。十鬼噬魂錘,還沒捂熱乎,鬼王就沒了,尚未來得及在人間展示一下鬼王的威力,就莫名其妙的被這詭異的水域,殘忍的生物吞噬的一乾二淨。
打贏不打輸,東西到手那就是自己的······幽冥族遺傳的劣根性在鬼見愁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如今它在佔據絕對優勢下,斬草除根的惡毒心思瀰漫。
殘存的白肚皮瘋狂的向水下直直的戳了下去,血紅的雙眸如今變得有些黯淡,一絲絲絕望的慘白與驚惶越來越明顯的浮現在眸中。
越是往下,環境便越來越黑,也越來越陰冷。
一束淡藍色的自帶光明的光幕從唐玄身上緩緩升起,而趴在背上咕噥着舔舐着拇指的唐可昕,慢慢將腦袋轉向,用另半邊臉繼續緊貼着唐玄的後背大睡。
光幕一出現,唐玄速度激增,同時從下方傳來強大的推力,從四外傳來的越來越強的壓力驟然消失,此時唐玄一身輕鬆。
向下,向下,向下······持續着。
光幕只及三尺,三尺之外,皆是黑色的水流。不是說水是黑色的,而是這內海深處,實在太過暗無天日,更沒有發光生物,悽悽慘慘,一片漆黑。
向前的速度漸緩,唐玄內心猶豫了一下,估計此時距離海平面已經超過一千二百米了,追,還是不追?
而就在這時,鬼見愁穿過光幕回到了唐玄的肩膀上,獠牙吐着灰氣,大錘抗在肩頭,一臉酣暢淋漓的興奮,二這興奮中似乎還帶着些許的恐懼。
“嗚嗚~”長長的指甲在乾瘦的手抓上,閃着青色的光,而鬼見愁的一根手指,指向斜下方。
唐玄凝目望去,黑暗中異常顯眼的白肚皮,魚貫而入一個似乎空洞一樣的場所,一陣輕微的漣漪震盪,消失不見了。
嗡~唐玄只覺得周圍水域一片震盪,而這震盪似乎在加劇着。
唐玄驀然一驚,玄玄氣猛然流轉到足下,藍色光幕旋即升起十餘丈高。
再向下望,眼前突然出現了兩個血紅的大燈籠,點燃在這黑洞洞,彷佛食人猛獸一般的內海深處。
“咕”~一聲古怪的叫聲傳到耳邊,唐玄驟然覺得兩側的水流似乎全部往那兩個大燈籠之間流去。周圍漩渦暗涌,從頭上、左右旋轉而去,漸漸的周圍都是波濤轟鳴之聲。
唐玄駕馭着光幕緩緩向後退去,水流波動之下,血紅大燈籠照耀之下,一道朦朦朧朧的如小山一般趴伏的身影,緩緩的浮起身子。
“這是魚媽媽”?唐玄呢喃着,倒吸一口冷氣。眼前巨大而朦朧的影子,在幽暗而複雜的深海,比之當初的巨蟲更有靈魂壓迫力。
“麻麻”?唐可昕掙扎着從揹包裡爬出,手腳並用的爬上唐玄肩頭,用力的眨着眼睛四下望着。
“娃,哇”~唐可昕一聲哭嚎,雙眸中淚光閃過,小嘴中噴出灰色波紋,似乎是被嚇到了。
環境雖然昏暗,但灰色的波紋卻一場清晰。
它斬斷了光幕,旋即呈扇形向遠處飛快擴撒着。
砰!砰!
兩聲沉悶的響聲,血紅的大燈籠轟然爆裂。
嗷~一聲巨大的慘嚎,帶着不甘,帶着無限的猙獰,很高亢,也很短促。
灰色波紋過處,水底下無數白色的、黃色的,大的、小的、更大的,巨大的膠珠,閃爍着熒光此起彼伏着。
昆極內海的洋麪上,被吼聲的衝擊波激起一朵百丈高,十餘丈寬的水蓮花。
水蓮花落下,砸出一片環形波浪,轉瞬遠去。
水下,唐玄傻傻的望着眼前的這一切,用手輕輕的拍着重新爬回揹包,似乎被嚇到了的“乖女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啪嗒,鬼見愁的大錘落在光幕下方,來回滾動着,而它,則大嘴狂張,一邊看着眼前的輝煌壯麗的景象,一邊無限恐懼的偷瞄着總和它搶地盤,看起來小的可笑的小嬰兒,渾身不住的哆嗦。
灰芒燦燦,橫掃前方一切。
灰芒也在短暫的一瞬使得唐玄與鬼見愁能夠清晰看見,一條不知道多長,橫下里如同飛來峰一般的猙獰大魚,在灰芒的掃蕩中,展露生前最後一次狂暴,接着便粉身碎骨。
大魚殘屍帶着腥風,四散,原地只留下一堆晶瑩的沙礫,一顆金黃色,直徑超過一丈是大珠,似乎是膠珠???
光幕縮小範圍,只籠罩揹包部分,唐玄抗着鬼見愁向前浮游而去。
越向前,丹田的唐花旋轉便愈加劇烈。
若說大珠是膠珠,那一堆高不過丈,圓錐形閃着燦燦迷人的金光的沙礫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