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己人,打打殺殺的何必呢?”
梅贏笑眯眯地來到大帳,對每一個拿刀的人都和顏悅色。
沒辦法啊,刀在人家手裡,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傢伙給你來那麼一下,俺那兩個沒過門的老婆豈不是要白白便宜了別人?
“哼!”
李績很硬漢,堅決不給面子。
李靖就客氣多了,對梅贏招招手:“快到我的身後來,情況危急!”
現在的情況,確實很危急。
雖說大家都是麻桿打狼兩頭怕,誰也不敢動手開第一槍,但誰也不知道,這種脆弱的平衡什麼時候就會被某個小小的意外給打破。
可能是某個人的手哆嗦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哪個傢伙咳嗽了一聲,然後就莫名其妙地開幹了。
事後一查,誰也說不清楚原因,只有互相扯皮,落個各挨五十大板的結局。
關鍵時刻,還得以理服人。
梅贏笑眯眯地對李績說道:“大帥軍令,定於二月初十也就是今天,發起攻擊,爭取打殘頡利,沒錯吧?你立功心切,提前發動,算是違抗軍令,沒錯吧?”
“是,我承認我犯錯了,也甘願受罰!”
這時候,李績還在扮演“知錯能改”的好孩子。
可是,如果不是你事先授意,甚至是直接安排,會有那麼多的人出來替你說話嗎?
梅贏不置可否,又對李靖說道:“英國公雖然有錯,但終究是戰果輝煌,此戰的功績不容抹殺。大帥,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倒是是,但是,李績聚衆鬧事,不嚴懲如何能正軍法、明軍紀?”
李靖有點納悶,梅贏你這兩頭堵的話,好像沒什麼用處啊?
“所以,咱們應該只懲罰英國公指揮不利、違抗軍令,而將此戰仍然定性爲大勝,其他將士的軍功該怎麼報還怎麼報。大帥覺得,這樣安排可好?”
李靖點點頭:“也只有這樣辦了!”
隨即高聲說道:“傳我將令,長史照常清點首級敘功,李績發配軍前效力!”
大唐軍制,每個軍隊的將領都要定期不定期的輪換,所以所謂的李績的軍隊,根本就沒有幾個鐵桿。
聽李靖並沒有剝奪他們軍功的打算,那些人一下子就散去了,只有李績的幾個親衛還在忠於自己的職守,保護着李績。
一小撮人而已,李靖分分鐘就能滅了他們。
沒有了幫手,李績再一肚子的花花腸子也沒了用武之地,只能擺擺手讓自己的親衛退下,面如死灰地說道:“請大帥發落吧!”
大帥還沒發落,梅贏倒是發話了:“英國公,你也不是第一天帶兵打仗了,爲什麼還會造成這麼大的傷亡呢?依我看,原因無外乎兩點。
“一,你利慾薰心,置大局於不顧,總想着自己把這個功勞給佔了。二,你對戰爭的理解已經過時,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打仗了。”
說李績想搶功,李績不反駁,因爲是事實;但你要說他李績不會打仗,他可就要好好說道幾句了。
耶耶打仗的時候,你還是個小蝌蚪呢,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耶耶了?
“你還別不服氣,誰告訴你猛火油只能用來放火燒糧草了,誰告訴你霹靂火是可以輕易捨棄的東西了?
“你那些傷兵我剛纔看了,大都是刀劍或者是狼牙棒之類的鈍器傷。這說明什麼?說明你跟人家貼身肉搏了啊!明明有遠程攻擊武器不用,非要跟人家肉搏,你的腦袋被門夾了嗎?”
“你……”
“你什麼你?是不是還不太服氣?你最蠢的地方還不是這些,而是把猛火油當成了柴燒!你想想,如果放頡利進山谷,大軍圍困之下,再放火燒山,頡利非變成烤豬不可。李靖,你把整理的用法給英國公瞧瞧,免得他不服氣!”
看梅贏把李績罵了個狗血噴頭,李靖心裡那叫一個舒坦,很臭屁地拿出戰報,遞給李績:“茂公,好好學學吧你!這世道,變了啊!”
“真的有那麼大的用處嗎?”李績半信半疑地接過來,展開看了起來。
半晌,李績一口老血仰天噴出:“是我害死了那些將士啊!”
咣唧,昏倒在地。
這麼脆弱嗎?
眼前這種局面,昏倒的很是時機啊!
…… ……
唐軍的作戰方式在改變,頡利的想法也在改變。
打殘了李績所部,頡利的人馬也只剩下了一萬多人。簡單地在白道收拾些殘羹剩飯,撿些沒被燒燬的物資,就馬不停蹄地奔向了下一個目的地,鐵山。
白道,不過是一個小的補給點,鐵山不同。
鐵山不僅有大批的突厥人過冬,還有最重要的物資,鐵礦石!
雖然突厥的鍊鐵方法落後,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弄不出來幾斤精鐵,但好歹也是個補充,只要給他們時間,也一定能修補一下盔甲,再造一批兵器出來。
所以,時間很重要。
那麼,怎麼才能遲滯唐軍的攻擊,給自己換來喘息的時間呢?
“李唐逆賊最好假仁假義,李二尤甚。只要可汗給李二去一封書信,派能言善辯之士拜見李二,坦言自己已經認識到了錯誤,願意舉國內附,以免生靈塗炭,則大事可成也!”
趙德言如是說。
…… ……
太極殿上。
非常有禮貌有風度有學識,被譽爲突厥第一才子的“三有青年”執失思力想起了這番話,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
不由得加大了聲音說道:“陛下,您是最聖明最仁慈的陛下!我突厥雖有小錯,如何就該承擔這樣的災難!您是不知道啊,這幾個月,我突厥百姓是過得怎樣的一種生活啊!水深火熱,都不足以形容其萬一啊!”
說起突厥受到的欺凌,執失思力如杜鵑啼血、老猿哀鳴,那個慘狀,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梅贏不是跟朕說好了,只針對頡利的軍隊嗎,沒聽說他對平民下手啊?
難道是李靖約束不住軍隊了?
李二心裡暗暗嘀咕,嘴上卻說道:“刀兵一起,難免生靈塗炭,朕也是很不忍心啊!只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也鞭長莫及啊!”
我管不了了,你們互相掐吧!
“我們可汗說了,只要陛下能平息戰端,他願意奉陛下爲‘天可汗’,爲天下共主!突厥的所有錢糧、人口、牲畜都爲大唐所有!”
天可汗?
天下共主?
李二的心噗通噗通狂跳了起來。
武將半數都出去打仗了,剩下的都是愛好和平的文官,聽見頡利被打趴下了,願意投降了,心裡那叫一個舒坦。
全然忘記了一個事實,頡利這樣的梟雄,不到窮途末路的時候,怎麼可能會投降?
但不管怎麼說,如果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對大唐也不能說是壞事。
於是,文官們紛紛稱頌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今頡利來歸,陛下爲天可汗,實在是實至名歸啊!”
“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整個皇宮都響起了讚頌聲,響徹雲霄。
大安宮。
一個醉眼惺忪的老人,聽見了這麼一個讓人無語的呼號,撇了一下嘴,嗤笑道:“那逆子,要飄了啊!飄了好,飄了好啊!不飄,建成、元吉死不瞑目啊!”
擦了一下眼角的濁淚,老人對着樂師舞姬大喊道:“接着奏樂,接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