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福慶殿，宮中突然發生了這麼大的情況，身爲官家的趙煦自然不可能不被驚動，幾乎在呂璟剛出殿門的時候，召見他的旨意就已經通過小黃門李彥送來。
“請吧侯爺，小的在這宮中當差也有些年頭，還從沒見過您這樣一天之內被官家召見兩次的。”
李彥看似是在調笑，目中卻隱約似有光芒閃動。
呂璟心領神會，暗中朝其比劃了一下，李彥臉上的笑意很快更濃了。
“剛剛傳來消息，德康公主年紀小受了風寒，官家正在惱怒，又傳來德國公主受辱的消息，侯爺您一會面聖，可要當心。”
點了點頭，呂璟心中不由泛起幾分無奈之意，自己這是什麼遭罪命啊，剛剛被人陷害差點成了淫賊不說，好不容易擺脫出來，又要面臨怒火正盛的哲宗。
文德殿，呂璟隨着李彥剛剛來到殿外，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以及哲宗憤怒的嘶吼聲，足見其怒火之盛。
經過一路上和李彥打聽，呂璟也算是搞清楚了這兩位小公主的情況。
德國公主乃是朱太妃所生，宋神宗趙頊最小的女兒，也就是哲宗的親妹妹，自然多加寵愛。
德康公主則是哲宗的第二個女兒，剛剛兩歲有餘，不久前孟皇后所生福慶公主剛剛因病離世，如今這位小公主似乎又感染了大病，也就難怪哲宗怒火洶洶了。
“侯爺，請吧。”李彥知會了殿外的班直，目光落在呂璟身上。
紅木雕刻的殿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呂璟硬着頭皮剛剛進入殿中，就看到了趙煦那一雙通紅的眼睛。
在他下首，則跪拜着幾個似乎是太醫的老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四處可見瓷器碎片。
“冠軍侯？你倒是真會給朕省心啊？”趙煦揮了揮手，那些太醫如蒙大赦，紛紛快速向殿外奔去，看向呂璟的目光隱隱有些感激。
信步上前，本來呂璟也並未多在意，不過那些太醫臨走前的一句小聲嘟噥卻正好被他聽到，心中原本的忐忑頓時盡數消去。
“朕已經命人去徹查此事，若是真辱及德國公主的行爲，給掖庭最近人手正好不足......”
呂璟詫異的擡起頭，眼看着哲宗的神色不像在開玩笑，不禁感覺下身一冷，看來縱使有些冒險，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官家，此事絕非臣下所爲，倒是德康公主，聽剛纔太醫說，似乎是得了天花？”
話音落下的一剎那，呂璟感覺到了來自哲宗的怒視，那種目光裡散發的寒意，就連他也不禁感到膽寒。
伴君如伴虎，再溫和的君王也有冷酷的那一面，看起來德康公主的病情是被嚴格保密的。
“官家，不知劉贇等人可否到達東京，其中有一人名爲楊介，其師父在郴州有神醫之名，不如......”
“傳詔楊介速來宮中覲見。”哲宗猶豫了下，愛女心切，終歸是開口答應下來。
呂璟心中此時也是鬆了一口氣，天花在這個時代確實是一種可怕的病症，死亡率高達八九成，但對於他這來自後世之人來說，牛痘的辦法早就廣爲人知。
之所以要假借楊介之名，也是爲了確保德康公主的安全。
“行了，你就先在宮中候着吧，等楊介前來，若能救治公主成功，自有封賞，若是敢對朕欺瞞，甘大官想必會很開心。”
有了舉薦郎中的事情打岔，趙煦心中的怒火明顯消去不少，說話也柔和了許多。
“臣遵命。”躬身一拜，呂璟連忙起身離開大殿，爲了自己以後的幸福，還得早早叮囑楊介一番啊。
......
接近亥時，已經在宮中待了好一陣的呂璟才終於等到楊介前來。
後者剛剛到達東京城不久就接到官家急詔，甚至都沒來得及沐浴就趕了過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一番叮囑，在呂璟的再三確保下，知道事情經過的楊介纔算是勉強答應下來，跟隨李彥前去面聖。
片刻之後，哲宗下達了詔令，甘昭吉和郝隨親自出馬，配合着呂璟開始在東京城中遍尋牛痘。
身爲如今世界上唯一一個坐擁百萬人口的大城，隨着消息的不脛而走，僅僅花了二個時辰的功夫，呂璟就成功找到了疑似牛痘的東西。
接下來自然就是一番耗時良久的實驗，楊介也展現出了卓越的醫學才能，甚至比那些宮中醫官都不遑多讓。
整整兩日，在付出十多個死刑犯身亡的代價後，終於得到了基本成熟的牛痘。
而此時的德康公主已經出現病情惡化，再加上其年歲尚幼，時間已經容不得呂璟再拖延下去。
聖瑞宮，在朱太妃的要求下，給德康公主種植牛痘的場所被轉移到這裡。
年近兩歲多，原本脣紅齒白的小公主已經被天花折磨的不成人樣，甚至連哭聲都顯得很是微弱。
朱太妃和哲宗還有一衆妃嬪都被攔在了大殿外，想起趙煦最後看向自己的眼神，呂璟也不由感覺心中壓力深重。
“開始吧。”楊介這個時候反而表現出了卓越的勇氣，話音落下的同時，已經開始給相關器具進行消毒。
在呂璟爲大宋帶來酒精之後，消毒的概念早已經深入人心。
小公主此時似乎也感覺到什麼，全程一直保持着安靜，等到楊介取出培育好的牛痘，最關鍵的時候也就到了。
呂璟作爲副手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銀針，大宋條件有限，只能採取笨辦法種植牛痘。
肌膚被刺破的一剎那，小公主放聲大哭，殿外也傳來一陣吵鬧聲，作爲哲宗如今唯一子嗣，哪怕是女子，依舊牽動太多人心神。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呂璟和楊介分別在選取好的位置完成牛痘種植，第一步的工作算是順利完成。
當天晚上，小公主的情況開始好轉，第二日的時候神色也開始恢復紅潤，吃了不少奶水。
確認了牛痘有效，接下來呂璟自然也就不用再耗在宮中，那些醫官們可比他要專業。
哲宗再次在文德殿中召見了他，幾日之內連得官家三次召見，以呂璟的年紀在這大宋也算是頭一號了。
“你此次發明牛痘不只救下德康公主性命，更是惠及天下人，確定不要封賞？”
大殿之中，哲宗趙煦高居御座之上，神色裡充滿詫異，看向呂璟的目光頗有些古怪。
“君子一諾，千金不悔，何況若非小公主，臣如今哪還能完好站在官家面前？”
“好，此事朕允了，至於有人構陷你的事情，朕自會給個交待，下去吧。”
“謝官家。”行禮退去，呂璟發誓他真的沒有多想，只是哲宗最後看向自己的目光，怎麼有幾分老丈人看女婿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