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火坪，火紅色的土壤還是往日般模樣，但排山瑤寨如今卻已經截然不同。
雖然最後時刻天長公雷恪做出了正確的抉擇，但曾經跟隨蠻族反叛的經歷，還是對他們產生了極大影響。
再加上被劃歸平陽縣治下，頭頂上忽然多了一個太上皇，瑤人們心中能舒服就怪了。
可即使心中再不舒服，這個時候卻也沒有人敢出頭生事，蠻族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相比於大宋，他們實在弱小，還是老老實實活着吧。
排山瑤寨祖廟，天長公雷恪沉着一張臉，正在聽取各龍頭的抱怨。
“天長公，您給評評理，他們要登記戶籍就算了，我名下十多個漢人奴隸，現在搖身一變，連我都惹不起了，這天下哪裡這等道理。”
“就是，咱們在山中原本就自由自在，如今登記戶籍不說，以後還要交稅，還有徭役，依我說，還不如反了！”
“反了！”“反了！”
下方各龍頭們奮力叫囂，上首的雷恪卻只是不屑的發出一聲冷笑，他本身就是從龍頭走上來的人物，如何不明白這些人的想法。
不過是想從自己這裡得些好處罷了，要是真的舉起反抗宋人的大旗，第一個投降的就是他們！
“行了，如今形勢比人強，何況呂縣令不也答應在我們這裡興建木綿產區嗎，到時候錢財多的怕是你們都數不過來。”
雷恪言語了句，目光一一掃過諸龍頭和其餘瑤老，心中也明白這樣單靠言語很難讓他們滿意。
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泄露了平陽縣將要大力扶持排山瑤寨開展木綿種植的事情，弄得最近不只是周邊瑤寨嫉妒，就連自家寨子下這些龍頭，也盯了上來。
“這樣吧，老夫做主，到時候呂縣令將那木棉種子分下來，其中三分之一拿給各龍分割。”雷恪心中肉痛，可也知道眼下只有這樣。
“不愧是天長公大人！”
“一切聽憑天長公吩咐！”
......
耳聽得下方又響起一片讚揚，雷恪頗爲厭煩的揮了揮手，也不去看其他瑤老，徑直起身離了祖廟朝外走去，山鎮帶着天瑤衛就跟隨在他的身後。
......
排山瑤寨後山，也是呂璟第一次彰顯本事，救走陳瓘的地方。
原本空曠的區域如今已經盡數被來回勞碌的瑤人充滿，開墾土地，清除雜草，忙的不亦樂乎。
天長公雷恪邁着步子，沿着這片即將種植木綿的土地四處查看一番，神色裡終於多了些喜悅。
“山鎮，你現在會不會恨老夫？若非我的原因，如今你怕是也跟着那呂璟飛黃騰達了吧？”雷恪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開口說道。
古銅色的面龐上流露一抹回憶，山鎮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說不難過，自然是假的，當初和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人，呂璟不用多說，陳瓘如今恢復了官籍，在郴州通判秦觀手下做事，就連呂方，也已經是大宋堂堂正正的指揮使大人。
而他如今，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排山瑤寨反正後，無論是呂璟還是陳瓘，都有些刻意避開他的意思，更讓他心中難安。
“山鎮啊，你說等這些土地都開墾出來了，呂璟會不會不認賬？”雷恪見山鎮不想多說，話音一轉，卻是說起了棉田的事情。
“天長公放心，大郎這個人啊，有個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習慣。”
山鎮目光掠過正在忙碌的瑤人們，繼續開口說道：“只要是重要的事情，大郎都會立下文書，只要是列到文書上的，他一定會做到。”
“你倒是觀察的仔細。”雷恪滿意的笑了笑，又沿着規劃好的棉田巡視一圈，正要離去，忽然見到不遠處頭目公沈豹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天長公大人，大事不好啊，山裡出事了！”沈豹跑的一身汗水，神色間看起來分外驚惶。
雷恪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隨後示意山鎮和其餘衛士暫時遠離，這才示意沈豹開口。
“山裡出事了，吳厲那傢伙沒死，現在要來報復我們了！”
雷恪也嚇了一跳，當日裡若非排山瑤寨突然反正，勝負還真在兩可之間，吳厲若是僥倖存活，對他們有所怨恨也屬正常。
“消息可數實？”雷恪擡頭看了眼四周，開口問道。
沈豹用力點了點頭，迴應道：“是我一個遠方親戚傳來的消息，他們寨子被蠻人襲擊了，除了幾個僥倖逃出來的，其餘人盡數被蠻崽子殺了，一個不留啊！”
“他可見到吳厲本人？”雷恪本能覺得有些問題。
“沒有，他當時已經嚇破了膽，哪裡還顧得上這個，不過那些人他是不會看錯的，都是蠻人，爲首的是個體格異常魁梧的傢伙，打的就是爲大楚復仇的旗號！”
“此事暫且不要聲張。”雷恪開口吩咐一句，又朝遠處的山鎮招了招手，無論此事真假，總要先打探一番。
片刻之後，山鎮領命而去，雷恪也沒了繼續巡視棉田的心情，帶着頭目公匆匆往住處奔去。
“大人，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這山鎮去做......”沈豹在路上瞅準了機會，忽然開口言語。
“放心，只要他那兄弟在我們手中，他就得乖乖聽令。”雷恪不以爲意。
沈豹眼中的不滿一閃而過，卻仍舊是裝作恭順的稱讚了雷恪幾句，不再多言。
自從山鎮歸順以後，他在雷恪身邊的地位就受到了影響，剛剛一番試探，更讓他心中某個念頭愈發茁壯起來。
......
就在雷恪因爲沈豹帶來的消息陷入慌亂之時，大山深處，換了一身裝扮的熊猛也剛剛帶人趕到一處瑤寨附近。
從頭到腳清一色的黑色裝扮，身上罩了層皮甲，讓他的體格顯得更加魁梧，烏力窩着身子，就陪他身側。
除此以外，還有百十來個同樣裝扮的蠻人，盡皆提着兵器，散佈在四周區域。
“熊小子，你說咱們這麼做，值得嗎？”烏力雖然是蠻人，但心地卻很好，要不也就不會對非親非故的熊猛多加照顧了。
“三叔，你別多想，我請求大人讓你也加入這僱傭軍裡，是爲了給您掙個出身，等攢夠了軍功，您立刻就退出去。”
熊猛此時顯然神智很清醒，開口安慰了幾句，擡頭看了眼天上的日頭，忽然揮了揮手掌。
周圍的蠻人立刻有了動作，十幾個人打頭陣，其餘人卻是慢慢取出了腰間揹負的長弓。
十幾個呼吸之後，眼看着打頭的十幾個蠻人已經摸到瑤寨下首，熊猛一提手中長刀，忽然站了起來。
“殺！”一聲大喝，熊猛提着長刀就往瑤寨衝去，與此同時，打頭的十幾個蠻人也不再隱藏身形，哇哇叫着衝向瑤寨。
至於烏力，則帶着其餘蠻人張弓搭箭，開始向瑤寨內進行拋射。
戰鬥來得快，結束的也快，越是深入大山，聚居的瑤人就越少，大多是百十戶人家就成爲一寨，面對突然來襲的蠻人，他們實在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手段反抗。
烏力嘆息着扔下了手中的火把，繚繞的火焰在瞬間騰空而起，沿着佈置好的引火物一路灼燒，很快就將整座寨子陷入火海。
“你們幾個去留下咱們大楚的名號，其餘人跟我走！”熊猛開口喝了一聲，直接大步下了山崗。
在他身後，隱約可以看到數百具倒在血泊中的屍體，男女老少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