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之所以能放下身段跟姚廠公合作,不是爲了個人利益得失,不是爲了高官厚祿,而是爲了賑濟東三府的數百萬生民不得不委曲求全,暫時與內臣合作,而且在整個合作過程中他據理力爭硬是打破內臣想要從中大撈特撈的陰謀,至少多救活了幾十萬生民。
這個理由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哪怕是清流中的清流都不能指責自己什麼,畢竟那可是青州府的數百萬生民!
一想到這一點,馬杜恭恍然大悟,他正聲說道:“姚廠公指點得甚是,恭敬不如從命,東府數百萬生民的生死存亡重於一切,我這就隨柳鵬柳縣丞跑一趟!”
他又對那邊的武星辰說道:“這位武壯士,我從省裡帶來的二百名精兵強將就全部交給你了,那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勇之士,武壯士只管放手去用,不怕擔心什麼!劉管事,你隨武壯士跑一趟,讓兄弟們只管跟着武壯士走。”
這支武力握在他自己手裡的時候,馬杜恭那真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怕有任何閃失,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但是現在把這支武力交給武星辰的時候,他反而是徹底放開了不怕有所損失。
他得靠這支武力來建功立業,把自己的聲譽刷出來才行!
因此他又交代了一句:“對了,劉管家,讓他們把本道的旗號打出來,讓他們知道本道這次賑濟是替天行道!”
反正接下去跟臨清鄭家、衡王府、德王府肯定要翻臉,那不如翻臉得更徹底一點,如果能混個洪芳洲那樣的名聲也值了,自己這個道臺的位置即便暫時丟了也能很快起復。
反正馬杜恭一心是想搏一把,如果這一把搏成的話,或許巡撫、巡按這樣的要職就在向他招手!
此時不搏,更待何時!
現在連柳鵬都沒看得口呆目瞪,他作夢也沒想到這位馬道臺居然又有這麼大的變化,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不相信這位道臺會這樣的變臉戲法。
而鍾羽正與莊謙這些青州府的縉紳都是興奮得連帽子都摘下來了,連聲說道:“皇上聖明,皇上聖明啊!皇上實在聖明!”
皇上哪裡聖明啊!你們真以爲姚廠公是皇上派下來的嗎?這山東的災情鬧到今天這個地步,萬曆皇帝的責任即使不是最大,也得排在前三位才行。
這明明是姚姐姐聖明纔對!
只是柳鵬的臉上不由浮現了溫馨至極的微笑,而他身邊的江清月推了他一把,因此柳鵬笑着走向了姚廠公:“廠公,有了馬道臺鼎力相助,這次賑濟必然能大功告成!”
只是身着蟒龍袍的姚廠公卻是毫不顧忌告訴所有人他與柳鵬之間的特殊關係:“賑濟能不能大功告成並不重要,我只在意福王府的莊田不能受到任何損失,還有柳少你不能有任何閃失,你可是我的人,絕不能被人欺負了!”
柳鵬知道她話裡有話,心中又是不由一暖,當即說道:“廠公,我出什麼閃失沒什麼關係,這山東千萬生民不能有任何閃失啊!”
“嗯!”姚廠公朝着江清月招了招手道:“叫你娘子一併過來說話,我有事要交代一聲!”
整支大軍的西征步伐並沒有因爲這件事而變得緩慢起來,士氣反而越發雄壯起來,而且整個支隊伍也多了兩百騎新銳,那便是馬杜恭帶來的家丁與營兵,他們與巡防隊合流之後,現在這支武力絕對能稱得上東府第一的強大武力,現在前方就是遇到萊州府內的即墨營出戰雙方也能一戰。
而柳鵬則帶着江清月上了姚廠公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一輛馬車,才一上車,柳鵬就萬分歡喜地說道:“姚廠公,你怎麼來了?”
這實在想不到這個時候姚玉蘭會神兵天降,硬生生把馬杜恭馬道臺逼到龍口陣營來,而姚玉蘭總算露出了一絲微笑,她用纖指指了指車門:“叫姚姐姐纔對,你這麼被人欺負,我怎麼能不來啊!”
說到這,姚玉蘭笑顏綻放:“知道你在登州府鬧出這麼大的名堂,還這麼受人欺負,我當然不能不來!我可不能看着我的小男人被人欺負,清月妹子,你說是不是?”
江清月沒想到姚玉蘭會這麼問自己,她當即握緊了拳頭說道:“是,誰也不能欺負柳鵬弟弟,誰叫他是我男人!”
江清月一語就挑破了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只是姚玉蘭卻彷彿沒聽到江清月話裡的含義,她繼續說道:“再說,誰叫我的小男人這麼能幹,現在連鄭娘娘都知道我小男人的名字,接連讚了幾回徐進的名字。”
鄭貴妃誇讚徐進這位福王府,自然是因爲他在山東圈佔莊田十分得力,硬生生在衡王府的地盤咬下來很肥的一塊,超額數倍完成鄭娘娘交給他的任務。
自古慈母多敗兒,鄭貴妃對福王這個兒子那真疼得不得了,沒把江山交給福王那已經是委屈得不得了,只能退而求次多給福王弄點田宅家業。
只是她沒想到這些朝臣如此可惡,連區區四萬頃莊田都不肯給,她到萬曆皇帝連哭了好幾回,才求到區區兩萬頃而已,就是這兩萬頃莊田也是處處受阻,尤其是湖廣那更是可惡之極,根本不把皇家體面放在眼裡,到現在連個章程都沒定下來,眼見着別說兩萬頃莊田,就是一萬頃莊田都弄不到手。
還是徐進這個典膳最懂鄭娘娘的心思,正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他到了山東以後跟柳鵬柳巡檢合作得十分愉快,一下子就超額好幾倍完成了任務。
雖然衡王府爲此熱人到了御前鬧過一回,但是鄭貴妃並不把衡王府的哭訴放在心底,早出了五服的衡王與愛兒福王兩者誰重誰輕,她自然分得清清楚楚,所以她纔會派了姚玉蘭到山東來。
柳鵬沒想到鄭貴妃在這方面竟是計較到這等地步:“鄭娘娘的意思是不是衡王府這邊還有沒有潛力可挖?”
姚玉蘭只能苦笑地說了一句:“這件事就要爲難我家的小男人了,不過若非如此我也不能到山東來找你!”
柳鵬鎖緊了眉頭,他告訴佟玉蘭:“佟姐姐,讓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柳鵬沒想到鄭貴妃的胃口竟是如此之大,但是仔細一想,他就明白了鄭貴妃的思路:“鄭娘娘急不急?”
“什麼急不急?”姚玉蘭一時間沒明白過來:“莫不成你真有辦法!”
柳鵬與徐進兩個人能弄到這麼多的莊田遠遠超出了鄭貴妃的期望之外,因此她纔對柳鵬抱以厚望,而柳鵬很直接地說道:“莊田可以有,但是短時間內見不到錢糧,今年不行,明年也不行,後年更不行,即使是大後年恐怕也未必得到錢糧……”
現在已經是萬曆四十三年的年底,柳鵬的意思就是萬曆四十三、四十四年、四十五年甚至是四十六年,福王府都不可能見到錢糧,要見到真正的錢錢收入非得萬曆四十七年才行。
而佟玉蘭倒是吃了一驚:“柳鵬弟弟真能想出辦法來?爲什麼要萬曆四十七年?”
她知道自己這個小男人有些時候高深莫測,說萬曆四十七年必定是意有所指,但是柳鵬也沒跟她具體說清楚,只是說道:“這次來找我的麻煩是德王府的儀賓邢達。”
“德王府?一個區區儀賓也敢找我男人的麻煩!正好沒借口收拾他們,現在倒是送上門來正好名正言順了!”
儀賓頂多是郡主的丈夫罷了,雖然邢達在濟南府是數得着的強力豪門勢族,但是在有鄭娘娘全力支持的姚玉蘭眼裡,邢家也不過是鄉下的土豪而已根本不夠看。
而柳鵬繼續說着:“如果鄭娘娘能答應免糧三年的話,我應當能幫她從德王府手裡弄到不少莊田……”
“可是娘娘出京的時候,又說不能跟各家王府傷了和氣!”姚玉蘭又多說了一句:“娘娘說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柳鵬大笑起來:“那我們就要幫娘娘把事情辦漂亮了,不能把事情辦砸了,讓外人看了笑話。”
說到這時,柳鵬突然抓住了姚玉蘭的手說道:“姚姐姐,等這次的事情辦好了,你就到龍口來幫我,別回京去!”
姚玉蘭大吃了一驚,她問道:“這怎麼能行?鄭娘娘可是說過了,只要這莊田的事情辦好了,就讓我立即回京去!”
“那就讓莊田的事情永遠也辦不好便是!”柳鵬十分自信地說道:“我已經是招遠縣丞,雖然官品不高,但是我覺得等這一戰結束之後,我應當有保護姚姐姐的能力,所以我不想跟姚姐姐再天各一方了!”
旁邊的江清月聽到這話低下頭去,不知在想着什麼,但是下一刻她也抓住了姚玉蘭的手說道:“是啊,現在的龍口跟過去已經不一樣了,就是鄭娘娘怪罪下來,我們也不怕什麼,姚姐姐,留下來吧,我們一起保護這個小男人,別讓他被人欺負了!”
姚玉蘭也是萬分糾結,她想要掙開雙手,卻反而跟柳鵬與江清月絞得更緊了,好一會她才說道:“那好,等到萬曆四十七年,我就留下來跟清月一起照顧這個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