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這麼一回事!”湯水建笑了起來:“但是這兩條商船一到江南,就有十多條松江府的沙船跑來龍口來搶運冰鮮魚,當然他們既是來運冰鮮魚的,順便也運冰到上海去!”
陶知府已經明白過來了,對於這些松江府的商船,這等於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既然運走許多江南不曾出產的海獲,也能運去成船成船的冰塊,這在江南可是真正的好東西,絕對不愁銷路。
只是陶朗先既然是登州知府,考慮得自然更深遠一些,他當即問道:“這運冰的生意,蓬萊做得做不得?”
湯水建連連搖頭道:“做不得,蓬萊這邊沒本錢,怎麼做得這樣的大生意。”
從遼東運冰看起來是無本萬利的生意,但是隻有真正介入的商家才知道需要佔用的資金何其驚人,別的不說,專門改造的運冰船與儲存的冰庫這兩項就足以讓多數人打退堂鼓。
湯水建的騾馬店前段時間住進來了個老主顧,這個老主顧也有心跟風做這個運冰的生意,還到遼東走了一趟打探了行情,最後還是決定再觀望一下,而陶知府一下子對這個話題有了興趣:“龍口那邊很有本錢?”
湯水建答道:“柳大少有個沒過門的老婆,就是谷夢語谷大小姐,家裡有的是金山銀山,人家都說北山谷,和豐倉,這是說她家裡的存糧和銀錢加起來跟和豐倉差不多,我看存糧未必有那麼多,但是銀錢肯定有那麼多,只要她一句話,就能調幾千兩現銀出來。”
他怕陶朗先不信,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親眼所見,谷大小姐一句話就調來六千兩現銀,而且當天就兌現了。”
陶郎先也聽說過谷夢雨的大名,都說這是整個登州府最頂尖的富貴之家,都說谷家是金山銀山,但是谷家到底有多少錢有多少米,陶知府也沒有概念,今天聽湯水建這麼一說,陶知府不由流了一地的口水。
一句話就能調動六千兩的白銀,而且還是當天就能全部兌現,這調度金錢的能力堪比他這個登州知府了,實際他雖然發句話就能調動上萬石米穀,但是真正到位非得三五天不可,因此他再次追問道:“這麼說,柳家真有幾萬兩的家業?”
湯水建當即笑了:“柳大少家底未必有幾萬兩,但是他兩個老婆有着這樣的家業,幾萬兩哪夠了,十幾萬都不夠,至少是幾十萬兩。”
聽到如此神奇的說法,想到柳鵬手上有幾十萬兩銀子,自然是不怕柳鵬拿着幾萬石米豆捲款潛逃,現在陶知府是真心動了,他當即說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看來這事非得交給柳副使。”
餘師爺當即打了個躬說道:“倒要恭喜老爺了!”
陶知府也笑了起來:“恭喜什麼,也不過是一年多幾萬石米豆的好處而已。”
嘴上說得輕描淡寫,但是陶知府心底卻是激動不已,他又看了一眼湯水建這個孃家人。
本來他對這小妾的孃家人並沒有什麼期望,只希望他們別賴在自己身上吸血纔好,只是他倒是覺得自己雖然是金榜題名的進士老爺,終究不是登州土著,不怎麼接地氣,有些事情還得請湯水建這樣的自家人幫忙才行。
因此他當即板起臉說道:“表兄,你那個騾馬店還是得按公門的規矩去辦了,不要以爲我是知府就能不按規矩辦事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打我的名號去辦事!”
陶知府這麼說,倒是湯水建心中一陣狂喜,原本陶知府一直不怎麼支持湯水建在蓬萊辦騾馬店,說是怕影響他的官聲。最新最快更新
但是陶知府現在話裡的口氣卻是讓湯水建放手去辦,而且還可以打他的名號去辦事,有了知府大人的支持,這騾馬店不想賺錢都難了,接下一句話更是讓湯水建欣喜若狂:“表哥,開店得按公家的規矩去辦,但是我們是親戚,以後可得多來往啊,有事只管來找我!”
在萬曆四十二年三月以前,大家都知道有柳鵬這麼一號人物,但是柳鵬是什麼來路,又是什麼人支持着他,大家都說不清楚,都說柳鵬有着京裡宮裡的門路,而且跟姚廠公交情極好。
但大家能說出來的也就這麼多,而到了這個三月,大家已經異口同聲地說柳鵬就是陶知府的人,而且還是他最親信的班底,柳鵬這小倉官根本就是陶知府夾袋裡的人物。
大家這麼說自然有依據的,別的不說,這麼多任知府老爺從來沒有一任象陶郎先這麼看重和豐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陶知府已經兩次巡視和豐倉。
既然是下去巡視和豐倉,陶知府肯定就有新的精神與講話,但總結起來只有一點,那就是無條件地支持柳鵬,不管和豐倉發生了什麼,都任由柳鵬來折騰。
光是這一點就不知道有多少前任倉大使流乾了口水,而現在柳鵬這個倉副使在陶知府的支持之下,在和豐倉搞得紅紅火火,甚至把趙顯星這個正牌的倉大使都擠到黃縣當署職典史去了。
爲了一個柳鵬,陶知府不但來了一個乾坤大挪移,調動了好幾個官位才讓柳鵬硬生生空降到和豐倉的位置上,而且還全力支持柳鵬在和豐倉搞一言堂。
當然陶知府自己也是落了不少好處,他不但走了兩趟和豐倉,而且還在公堂咆哮了一回,重申了一遍財經紀律,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麼原因,凡是到和豐倉支糧,都必須得陶知府點頭同意並有簽字蓋印才行。
爲這條鐵的財經紀律,陶知府直接把下面的推官、經歷、照磨都罵得狗血淋血,特別是平時威風八面的司獄老爺,現在爲了幾十石糧食的小事直接被罵哭了不說,還因爲這件事被罰了過百兩銀子。
陶知府幹的可不僅僅是一頓痛罵,他辦起事來雷厲風行,光是因爲這件事被免職、降職的吏員就有四人之多,被罰銀、處分的吏員、雜役就更多了,至少有十幾個,爲了嚴肅紀律,他甚至代柳鵬出面,在和豐倉內部搞了一次小規模的清洗。
一個倉攢、兩個鬥級、六個倉夫直接就被掃地出門,這還算是最幸運的結局,還有兩個鬥級和三個倉夫被陶知府親自送進了大獄,反正最後陶知府重申了一點,沒有他點頭同意簽字蓋章,哪怕是有萬曆皇帝的聖旨下來,和豐倉也不許濫支一粒米。
只是這本來是陶知府嚴肅財經紀律的舉動,卻成了柳鵬在和豐倉建立權威的最好掩護,大家很快就把陶知府與柳鵬個人的威信混成一談,以前新倉官搞這樣的清洗,那肯定是怨聲載道,但是陶知府親自出手,大家對柳鵬就只剩下了一片贊聲。
非但是和豐倉內部是一聲贊聲,外面都是一片贊聲,大家都說柳鵬柳大人爲人仗義夠朋友,值得一交。
說什麼值得一交都是廢話,現在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工食銀現在都在柳鵬手上拿捏着,過去還可以找方方面面的大人物壓一壓和豐倉,現在誰敢這麼作,那是根本不把陶知府放在眼裡。
所以工食銀什麼時候發到底發多少,都是柳鵬一張嘴皮子說了算,就連過去那些靠和豐倉賺錢的某些人都沒話說了。
過去他們有辦法拿到某些大人物的書信、條子或是其它信物,沒有勘合也敢在和豐倉支糧,甚至可以逼着和豐倉按照一石六鬥、七斗的標準給他們支糧。
雖然官斛向來是一石五斗的標準,但是這些人就是有辦法按一斛六鬥、七斗的標準支取米豆,以致搞出太多虧空,但是現在陶知府有雷霆之怒,他們也只求柳鵬做個實實在在的明白人,按一石五斗的官方標準給他們支糧就行了。
只是和豐倉雖然成了柳鵬的一言堂,但是柳鵬倒是小心起來了,這段時間他吃住都在和豐倉事情辦得滴不漏,而且只要有陶知府批過的勘合,他第一時間就命令下面全額支糧,絕不加以爲難。
但是事情雖然辦得順利,但是柳鵬也跟大家說道:“大家都是好朋友,老哥今天來我們和豐倉支取米豆,我當然是免費幫老哥一回忙,但是老哥你也知道,我這和豐倉也有百八十號兄弟,他們光靠一份工食銀的話,非得活活餓死不可!”
別說是下面的小兄弟,就是入了官的雜職,光靠工食銀養家餬口的話,也非得活活餓死不可,而柳鵬這麼擺明車馬來談錢,對面也紛紛不好意思起來:“柳少,我們也知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開個實在的價格,大家談一談,覺得合適的話,下次就按這個規矩辦。”
柳鵬這個時候不由笑出聲來:“兄弟,我柳鵬是個實在人,講究收錢就得把事情辦了,而且把事情辦漂亮了,你看我這次事情辦得漂亮不?”
這一次支糧柳鵬事情當然辦得漂亮極了,對方當然沒話說:“事情當然是辦得再漂亮不過了,柳少您這話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