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結果倒是出於柳鵬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爲能借這個問題再跟這批老兄弟賣個好處,但是仔細一想,大河有水小河滿,現在龍口這邊的生意紅火得到這般地步,顧山河、聶遠多多少少都攢了些銀錢,大家一起湊一湊,百八十人的伙食似乎也不難解決。最新最快更新
“那就這麼說定了!”
起屋的事情柳鵬整整談了一下午,才談下來一個大致的章程,送走了這幫老兄弟以後,柳鵬纔在自己的高腳屋接見了朱子洪:“老朱,實在太不好意思了!不該讓你等這麼久,但是剛纔跟一幫石山之戰的老兄弟談得盡興,要給他們起個宅子,所以只能跟你一起吃個飯。”
雖然等了大半個下午,但是有這麼一個與柳鵬一起吃飯的機會,朱子洪哪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他只是說道:“柳少,我知道你忙,沒事!這吃食不錯!”
龍口的特色就是海鮮宴,事實上整個龍口甚至整個登州自古都是利擅漁鹽,只是有明以來山東漁業因爲禁海政策遭到長期的摧殘,因此朱子洪平時自負是半個漁民,柳鵬這一桌飯菜擺上來來,他居然有大半漁獲都不認識,就是認識的漁獲,他也第一次知道居然能這麼處理,就是知道處理方法的漁獲,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魚湯居然能如此鮮美。
“這魚湯是找了福建那邊的廚師才能熬出來,得多喝點,前次姚廠公喝這魚湯的時候都是讚不絕口!”柳鵬繼續說道:“老朱,今天你過來了,兄弟開心得很,千萬不要客氣。”
說起來朱子洪與柳鵬並沒有什麼交情,只是前次東西大道上與趙寧這夥流賊大戰的時候,朱子洪帶了百八十個附近的農夫、漁夫過來助戰,趕來的時候正是時候,當場格殺流賊數人,活捉二十餘人。
在那之前的朱子洪只能算是鄉間的土棍,甚至連土棍都算不上,只是鄉下的小人物而已,自那以後,整個黃縣都知道有朱子洪這麼一號人物,在酒桌喝酒都喝得不安心,時不時有人聽到他的名字就肅然起敬,要過來給他敬酒。
官府已經嘉獎他好幾次,府裡、縣裡都有,都說他是忠心義膽的義民,還多多少少獎了一些錢糧米布,經手的公人平時遇到這樣的好事總喜歡先扣下來一半再說,但是聽說他朱子洪的事蹟之後,一文錢一粒米都沒少就全部給他發下來。
只是風光是夠風光了,但朱子洪的生活還是沒有多少改變,固然是在官府那邊得了一些糧錢布帛,但是請了幾次客擺了幾十桌酒,這些錢糧布帛都花得乾乾淨淨不說,甚至還倒貼進去不少。
名氣是響亮了,但是投靠過來的親戚朋友也多了,甚至有些好些年沒見過面的故舊也都到他這邊來找門路,負擔一下子就重了起來,還好柳鵬把黃山館那邊的鄉兵隊伍都接收過來組建了黃山館的巡防分隊,而朱子洪因爲上個月的這件奇勳,也在巡防隊兼了一個差使領了一份錢糧。
但是這份錢糧跟縣裡公人的工食銀差不多,也就是剛夠養活朱子洪自己而已,因此朱子洪就掂記起柳鵬當初的承諾,因此喝了兩杯老酒以後,朱子子洪就小聲詢問道:“柳少,我問個事,當初您可以說要指點我一條發財的門路啊!”
說到這,朱子洪說話越發流利起來,在柳鵬面前一點也不顯得拘瑾:“柳少,爲了這事,我在村裡可是落了好大的埋怨,都說我有眼無珠,柳鵬這麼大方的人,五個人就賞了五百兩銀子,咱們出了百多人,至少也有千兒八百兩銀子,有這麼千兒八百兩銀子,白乾什麼不好?”
對於登州的鄉間來說,千兒八百兩銀子確實是一個驚人的數字,特別是每年都上解賦稅的鄉村來說,白銀最最實惠不過,平時解賦稅的時候講究“以糧易錢,以錢易銀,由縣輸郡”,解一次賦稅至少要吃兩次虧,現在有銀錢在手就能作很多事情了。最新最快更新
柳鵬不由笑了起來:“我若是真賞你們千兒八百兩銀子,估計在你們手上留了不幾天。”
朱子洪不由喝了一杯酒,痛痛快快地說道:“柳少說得極是,光是縣裡就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這筆錢,絕對留不了幾天,還不如柳少那二十多石遼東大鹽來得實在,那鹽真不錯!”
朱子洪說到這,把酒杯放下來了:“柳少,我知道您不會虧待咱們老實人,咱們老實人也不會虧待你!就象你剛纔你賞功臣的事情,我知道是兩個選法,要麼賞五十兩銀子,要麼就賞十兩銀子加一套好宅子。”
“大家都覺得十兩銀子加一套好宅子要吃虧,本來就有宅子,憑什麼搬到龍口來,而且柳少您雖然是幫大夥起了宅子,但是這套宅子自己多多少少貼補進些銀錢,別說您賞的十兩銀子要花個乾乾淨淨,說不定還要把這些年的積蓄都砸進去,但是我覺得他們想錯了!”
朱子洪眼睛裡流露着一種少見的精明:“把宅子搬到龍口來,纔是柳少您的嫡系班底,您有點石成金的本領,只要成了您的嫡系班底,別說是一個五十兩,就是十個五十兩銀子都沒問題了,所以老朱就冒味請教一句,柳少到底有什麼發財的門路,老朱赴湯蹈火,願意替柳少把這事情給辦了。”
柳鵬還沒回答,旁邊的谷夢雨已經爲朱子洪的說法擊節長嘆了:“說得好,說得真好,朱大哥,您以前沒混出頭,那是時運不濟,但是現在再混不出頭,那就是天理不容了!”
就連柳鵬都沒有想到朱子洪這麼一個鄉間的小土棍居然有這番見識,不過這也讓柳鵬越多了幾分愛才之心:“朱老哥說得確實好,那兄弟我就指點一條生財的路子,前次我送過去的遼東大鹽可滿意不?”
“滿意,非常滿意!”朱子洪當即問道:“柳少是不是讓我到遼東去運鹽,雖然這行當沒作過了,但柳少讓我作,我就去幹了!”
柳鵬就喜歡他這個勁頭:“朱老哥,你想得不錯,但生意不是這麼幹的,遼東是李成樑李大帥的地盤,可金百萬明明是李大帥的侄女婿,一年下來都弄不到幾石私鹽,你到遼東去運鹽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登州雖然是“憑山負海,利擅漁鹽”,但總體上卻是一個缺鹽區,販賣私鹽有大利可圖,因此朱子洪也很直接地問道:“那柳少跟老朱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個章程,反正柳少您定個章程,老朱拼了命去幹,搏一場大富貴。”
柳鵬笑了起來:“朱老哥,聽說過曬鹽沒有?”
“曬鹽?”現在輪不到朱子洪不明白:“什麼是曬鹽?”
曬鹽法在元代已經被髮明出來,到了明代在南方的一部分鹽場已經被普及開來,甚至離山東不遠的長蘆鹽場都改變了千百年煮海鹽的慣例,改爲曬鹽法,但是古代技術的普及是一個很緩慢的過程,整個山東仍然採用的是極其落後的煮海之法,不但要消耗大量柴草和人力,而且煮出的海鹽質量很差,登州百姓對此苦不堪言。
柳鵬當即把曬鹽法的好處跟朱子洪詳詳細細說了一番:“……那曬出來的海鹽纔是真正的好鹽,雪白雪白,品質沒話說!”
“這樣的鹽我嘗過幾粒,確實是雪白雪白!”朱子洪當即興奮地一拍大腿:“當時我以爲這就是傳說中的井鹽,原來是曬出來的食鹽啊!柳少是說南邊還有長蘆鹽場都用上曬鹽的法子?”
“又省又快又好!”柳鵬作了一個很好的總結:“我本來是有心想作這個買賣,但實在是分不出來的,朱老哥若是有心的話,沿着龍口到黃山館的海岸走一走,看看哪裡合適,然後出去轉一轉,看看哪裡比較合適,就在那裡曬鹽好了!”
朱子洪這才明白柳鵬所說的“發財的門路”是什麼,這何止是一條發財的門路,這簡直是一座金山銀山啊!
當然別人是做不了這樣的生意,即使知道曬鹽法比煮海法比優越,也不會改進山東傳統的食鹽生產方式,原因很簡單,這些年來山東鹽場的竈丁已經開始瘋狂逃亡,上面給的鹽價太低而且動不動就要剋扣大半,而且時不時另立名目還要竈丁出鹽出銀子,這種情況下竈丁根本沒有活路,再先進的生產方式又有何用,曬出再多再好的鹽也是白搭。
也只有柳鵬給了承諾,朱子洪才能做曬鹽生意,誰都知道,從龍口到黃山館的這條黃金海岸,除了馬停寨附近一圈,其餘都是柳鵬柳大少的地盤,甚至連黃山館的驛丞楊廣文都成了柳鵬的門下走狗,在這種情況,只要柳鵬點頭,他朱子洪別說是曬鹽,就是殺人越貨都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