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深將三角防禦和進攻基本這幾個字寫在黑板上。
“三角防禦是史上作戰常用的一種法子，在於攻其中一點，其餘兩點都能支援，這個翻轉也叫倒三角防禦。”
說話間，懷恩拿來不少的黃豆。
三角防禦？張懋不懂這個叫法，但是朱見深用黃豆擺出來後，張懋一看就明白了。
不過陛下起的這名字真不錯，三角防禦，張懋撓撓頭，他能聽明白就是敘述不準確。
商輅也跑過來看。
只見朱見深用毛筆在紙上寫出甲乙丙，道：
“敵軍，現在有甲乙丙三處駐兵點，甲和乙在前面，丙爲對方的指揮點，有二百一十兵力。”
“我們明軍也有二百一十兵力。朕先告訴你，這裡的數量不做具體的兵數，只是舉例來代表明軍和敵軍作戰用兵力使用。”
張懋被兩堆豆子吸引住了，連忙點點頭。
商輅也覺得有意思起來，兩堆豆子就能開始推演。
朱見深道：“朕演示第一個，叫它兩點平推法。
我大明軍二百一十人，現在分成三部分作戰。
對敵軍的甲點，攻擊將士九十人。
對敵軍的乙點，攻擊將士九十人。
對敵軍丙點，留三十人爲預備隊。
大明軍分別攻擊敵軍的甲點和乙點兩個，在甲和乙點同時形成兵力衝擊的優勢。
擊敗敵軍甲乙兩點後，合軍攻擊突破敵軍丙點，在突破時，預備留下的人數可以根據戰況調用。
只是這種有弊端，便是敵軍的丙點軍力會支援他們的甲或者乙某點，反過來形成兵力優勢。”
朱見深看着入神的張懋，邊擺豆子，邊說道：
“第二種突破，那便是明軍有二百一十人，甲點攻擊隊一百八十人，預備隊三十人，集中全部兵力，攻擊敵軍的甲點，形成優勢，擊破敵軍甲點後再蕩平乙點和丙點。
只是一點突破有弊端，若是明軍不能迅速解決敵軍甲點駐兵，則遭到敵軍乙和丙處駐軍同時反擊，陷入危險。”
張懋來了興趣道：“陛下，那這兩種辦法臣聽撫寧侯說過，只是常規之法，可有第三種？”
商輅看了看張懋，耐心等着。
他要聽朱見深講完，再做論斷。
朱見深道：“第三種，那就是甲點攻擊隊一百五十人，乙點四十人，預備二十人。
主攻方向，甲點攻擊隊以兵力多的優勢拿下敵軍甲點，次攻方向乙點以假裝攻擊吸引敵軍甲點。
預備隊跟隨甲點攻擊隊，在甲點投入戰鬥後攻擊敵軍的丙點。
弊端就是，假裝攻擊失敗或者假裝攻擊被識破，都會影響整個戰局。
第四種是中心突破，明軍甲點攻擊隊四十人，乙點攻擊隊四十人，丙點攻擊隊一百一十人，預備隊三十人。
甲乙攻擊隊分別對敵軍甲乙兩地假裝攻擊，丙點攻擊隊直取敵軍丙，一舉拿下敵軍指揮陣地，一戰定勝負。
只是弊端就是，敵軍的甲乙丙三處一旦合攻，會全軍覆滅。
第五種也是有的，但下面朕可以講三國徐晃的例子。”
商輅是聽懂了，但是陛下怎麼連這種攻擊的弊端都講了出來。
這種弊端，只有親自指揮大軍作戰，纔會得出來戰術攻擊的弊端。
陛下這是從哪兒得來的？
張懋在前邊戰爭記錄中，看到過這些，但是沒有陛下說的這般清楚，尤其是連弊端也想好了。
陛下怎麼跟朱永這種上過戰場的人佈置的戰術一樣。
他平常很佩服朱永。
陛下真有意思，坐在宮裡，竟是如此的冷靜分析。
難的不是幾種攻擊。
而是說完，還能把弊端說出來。
能找到作戰法子的弊端就可以讓大軍減少敗仗。
若是敵軍用這法子，也能針對弱點進行反抗。
要知道，領兵打仗，前幾年文官和武將是互不相讓的，也就是都認爲他們的作戰法子最好，沒有弊端。
張懋確信，就算是朱永，也不會邊說作戰法子，邊總結弊端。
畢竟誰會如此坦然說出自己的作戰帶兵有弊端，光是承認，便已經需要極其大的心胸。
更別提，邊擺陣邊承認，還如此雲淡風輕說出弊端。
朱見深的幾點法子，商輅也是在書中看到過的，並不十分新穎。
但是商輅卻從朱見深講戰術時說弊端的淡定，無畏，感受到這個年輕皇帝的另一種格局，窺探到常人身上難以有的睿智，冷靜，淡然。
商輅突然意識到，看起來常見的用兵法，或許在久經沙場的人身上是能總結出來，或者看透弊端的。
但陛下可沒有領兵打仗過。
陛下說兵法，說明也是很喜歡作戰的。
但可貴之處又在朱永去荊襄平叛這種決策上，認清自己。
沒有先帝那種亂指揮，親自上陣的事，可以稱得上是智慧過人。
登基這麼短的時間，大明連續兩場叛亂髮生，遼東侵擾。
若是先帝這個年紀，恐怕早就鬧着要披甲上陣，去大顯神威，可陛下倒沒有這樣做。
因此，商輅眼中的神情，帶上一絲欣賞。
“張懋，三國徐晃援樊可讀過。”
“嗯。”張懋點頭：“臣知道。”
“雖說關羽水淹七軍，呂蒙又白衣渡江，但徐晃一戰，也十分經典。
襄陽向來是戰爭史南北兵家相爭之地，地處南陽南部。
文曰：夫襄陽者，天下之腰膂，中原有有之可並東南……
此地羣山環繞，一水縱貫，面向漢水，背靠峴山，東有桐柏和大洪，西有武當……漢水經石門到江漢，襄陽對江陵用兵主道。
西北抵陸路到關中，也能從漢水直漢中，秦攻楚，走的就是這路。徐晃樊援的用兵，朕用黃豆擺出來給你看。”
“陛下請。”張懋躬身道。
“徐晃援樊也是朕說的三角防禦進攻之例。”
建安十三年曹操在赤壁之戰敗後，孫劉聯合進攻，與曹操守將曹仁相持。
劉備利用周瑜對曹仁的機會，平定武陵，零陵，桂陽，長沙四地。
曹操權衡利弊，主動放棄江陵，命曹仁退守襄陽。
可劉備必須拿下襄陽，這是隆中對的必須條件，否則諸葛亮的隆中對就無法實現。
劉備就讓關羽出兵攻襄陽。
關羽借夏水漲潮，利用漢水，水陸一起，一舉圍困襄樊，殲滅曹操大將於禁率領的七軍援軍。
“因此關羽想圍點阻援，拿下曹操的援軍，憑藉襄陽有利地形抗曹軍。
所以徐晃很清楚，他的目標就是突破關羽對襄樊包圍，與曹仁聯合，形成內外呼應。
徐晃清楚，打破關羽包圍，勢必被關羽反擊，因此在此基礎，徐晃便定下自己的用兵。
這場進攻，就是破三角防禦進攻作戰。
徐和曹向來喜歡以多打少，兵不夠絕不打。
徐晃等援兵一到，立馬打，拿下偃城，但關羽不是孬將，穩穩守。
朕用黃豆擺出來就是這樣。
最頂端是圍頭，左下是關羽自己的陣點，右下是四冢，徐晃就在圍頭和四冢這條線的右側，用的是中心突破三角防禦。
徐晃便是假裝攻圍頭，實際要取的是四冢。
等關羽判斷徐晃假攻之策時，覺得四冢還沒丟，但徐晃打圍頭是假，打四冢還是虛，打關羽指揮地纔是真。
按理，關羽身經百戰，戰鬥力自是厲害，徐晃未必贏，但結果張懋你也知道的， 徐晃收穫很大。”
朱見深將豆子繼續擺。
張懋道：“陛下，徐晃到這一步面臨的問題是“破”，按正常打法，拿下四冢就贏了一半，接着該去破其他點，可爲什麼不按部就班？”
朱見深搖搖頭：“你讀三國，沒明白徐晃的目的，他是救人的，不是跟關羽爭勝負的。
但拿下四冢是厲害，關羽也不會罷休，勢必反擊，這樣反覆爭奪，打到猴年馬月，曹仁不得急死？
所以要一戰定乾坤，就只有攻關羽本陣，這類三角防禦主攻方向，戰法定是中心突破！
三點防禦互爲犄角，三點互救也十分方便，徐晃就利用這一點，把關羽引出來，將敵方優勢，變成自己優勢。善用兵者。”
商輅聽的有意思，道：“陛下，臣想問。”
“商學士問就是。”
“此乃進攻，可有防禦之戰？”商輅問道。
張懋也點點頭。
防禦當然有，二戰時北非戰場英軍救圖卜魯格之圍而進行的解圍，就是戰斧行動。
正在朱見深要改變名字把戰斧行動分析時，張敏匆匆進來。
“陛下，奴婢有事稟奏。”
朱見深知道是皇后那邊的事，當下便道：“張懋，今天便到這裡，退下。”
“是。”張懋立刻起身，出國策殿而去。
商輅一聽，這聽到一半兒沒了，實在是難受，但也不好說什麼，這本來就不是給他講的。
恭敬道：“陛下，臣告退。”
說完追着張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