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臉色鐵青,搖頭說道:“回去吧,本宮可以當你今天沒有來過,這件事不要再提。”
這回答讓周彧絕望了,二哥也是爲他才伸手動銀子,二哥被抓,自己離事發還有多遠不得而知。
“大姐,我求見陛下,他始終不肯見我,鐵了心要查二哥,我纔不得已出此下策,否則我們真的就要死。”
周太后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回正位上,轉過身來,道:“本宮的兒,本宮知道,阿澤生於南宮,做事庸庸,不可登大位。
此事你們兩有錯在先,二弟雖說押去詔獄,但陛下並未動他府上家眷,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你這等大逆不道之言如何說的出口。”
“大姐?”
“今天當我未見過你,你絕了那念頭吧,先帝的事,你們難道還想再來一遍,陽宗王的事你忘了嗎,出去!”
周彧重重嘆了口氣,垂頭喪氣的走出仁壽宮,他也是無奈之舉,纔想着讓阿澤做皇帝,興許他們還有活命機會。
坐在仁壽宮的周太后,一言不發。
自己這兩個弟弟實在是自以爲是又愚蠢,她在宮裡見多了勾心鬥角,這樣做只會讓周家徹底陷於不義。
準備出宮的周彧,心事重重的向前走着,卻迎面撞上一個人。
這人,正是陽宗王朱徽焟的女兒寶鑑。
周彧看了眼,這女子都進宮好幾次了,每次都是來替父親請罪,但都被拒絕了。
朱徽焟,朱元璋的第十八個兒子岷王朱楩生的庶五子,宣德四年封爲陽宗王。
陽宗王因與兄廣通王朱徽煠一起謀反,景泰五年,降爲庶人。
大明宗室人數,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樣數不勝數。
洪武年間,太祖設立宗人府對宗室進行管理。
太祖疼愛子孫,所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一條對他老人家來說是不成立的。
朱家子孫犯法,輕則爵位遞降,重則廢爲庶人,但絕對不可以用刑!
明朝宗室只有犯了謀逆、不孝、亂倫等重罪,纔會被廢爲庶人,關押庶人的地點就有鳳陽高牆。
宣宗朱瞻基宣德年間,晉王朱濟熿因勾結漢王朱高煦作亂,廢爲庶人,發鳳陽高牆監禁。
景泰二年,岷府廣通王朱徽煠,陽宗王朱徽焟,勾結苗人謀逆,被廢爲庶人。
朱祁鈺下旨將二人押赴鳳陽看守祖陵。
朱祁鎮復辟之後曾想讓二人回岷府居住,但遭到時任岷王朱徽煣的嚴詞拒絕。
天順末年一月,朱微焟的幼女以父親幽閉鳳陽已十幾年,請沒身爲婢,以贖父罪。
朱見深與大臣廷議之後認爲廣通和陽宗二王情罪深重,必須禁錮終身。
周彧看了眼雙眼通紅的朱寶鑑後說道:“朱姑娘,陛下還是不見你?”
朱寶鑑點點頭:“陛下不見。”
“噢。”周彧點了點頭。
他突然想到一個好的辦法,這個辦法就是有些損,看着年二八的朱寶鑑說道:“我有辦法帶朱姑娘見陛下。姑娘先隨我回家用些飯菜。”
朱寶鑑看着周彧警惕道:“我與你不熟。”
朱寶鑑雖貶爲庶人,但她剛出生不久父親就被囚禁鳳陽中都,因此她一直聽從母親之言,替父親奔走求見,人情世故也是懂的。
周彧沒有什麼官職,自父親周能去世後,二哥便做了慶雲伯,他平日裡都是靠哥哥的關係,做些生意。
本來周彧有小職,且周太后也說會替他謀個伯,
但朱見深拖着沒有答應。
看朱寶鑑猶豫,周彧道:“我是陛下的二舅舅,自然能見到陛下。”
朱寶鑑又燃起希望,她本打算此生一直求陛下,現在或許可以跟着陛下舅舅見到陛下。
不遠處的侍衛雖說聽不到周彧跟朱寶鑑說什麼,但看到朱寶鑑跟着周彧離開後,便立刻去稟告。
…………
朱見深此刻正在他的私人庫房裡數金子玩兒。
看着堆的整齊的金子,朱見深始終想不通。
爲何史上這七大窖金子,都能被御馬監那幾個太監忽悠去蓋了破廟,不過現在保住了。
他看着齊膝高的金子,帶着王皇后四處轉悠,這裡面除了金錠金條,還有白銀,珠寶。
朱見深看着王皇后道:“這都是從洪武朝到如今留下來的,但不能讓那些官員知道,否則天天來哭窮。”
懷恩派人將孔弘泰留下來的三十五萬兩送到庫房門口,再有看管內帑的官員登記入賬,清點,按成色好壞記錄好儲存位置。
“陛下,前幾天說是有個江南富商捐了不少糧食,也不知戶部有沒有發給百姓。”
什麼糧商,那都是張敏從山東層層週轉過來的糧食,朱見深道:“這次都是分發了,工部的事就是驚醒他們。”
朱見深看了看,從珠寶的箱子挑出一支金鳳釵,看了看笑道:“梓潼,這支很配你,可喜歡。”
“陛下給的,臣妾都喜歡。”
朱見深拿起鳳釵晃了晃,很感慨的說道:“我每天都聽到好聽話,就是聽不到你們說真話。”
王皇后注意到朱見深用的是“我”。
宮裡女官從進宮時就這麼教,她在皇上面前哪裡敢亂說話,倒是很羨慕那個萬御侍,儼然與皇上很親密。
她站在金元寶堆前,手攥着金釵說道:“那今後臣妾就對陛下講真話。”
朱見深道:“你有什麼話都可以和我講。”
王皇后看着周圍的金子反射出來的光芒打在朱見深身上,似乎是鼓起很大的勇氣說道:“那你一直不……碰我,是嫌棄我嗎。”
朱見深搖頭道:“當然不是,這些日子政務繁忙,我哪裡有時間去讓人侍寢。”
懷恩站在內帑門口,看着銀子進到庫中,道:“咦,這幾天怎麼都有銀子入庫。”
那人是張敏派的,自是不說實話
隨口尋了理由。
“好你個狗東西,雜家問你的話還敢胡說。”懷恩翹着蘭花指,冷笑着說道:“信不信雜家辦你!”
“懷恩!”朱見深帶着王皇后從里門出來:“他是朕指定的,你敢辦他?”
“奴婢不敢。”懷恩立刻跪在地上低着頭道:“奴婢就是嚇唬嚇唬他。”
朱見深看了眼,王皇后拿出一錠金子遞給懷恩:“這是陛下賞你的。”
看到上好的黃金,懷恩雙手接過來道:“謝陛下。”
朱見深知道懷恩見的金銀很多,一錠金子不算什麼,但他賞的金子,這寓意就不一樣。
自己也不會一直刻薄對懷恩,偶爾給些甜頭嚐嚐。
懷恩道:“陛下,那個朱寶鑑已經走了。”
朱見深道:“她去年就來過,陽宗王倒是生個好女兒,可惜他鬼迷心竅想謀反。”
幹清宮裡,萬貞兒,吳秀雲,柏清漪她們還在整理冊子,朱見深索性帶袁彬去了文華殿。
“陛下,周彧今天去了太后娘娘那裡,說想換掉陛下,太后娘娘趕他出去了。
但是,周彧把那個朱寶鑑帶到自己府上去了,還說他能讓朱寶鑑見到陛下您。”
朱見深淡淡道:“那些去鳳陽查事的還沒回來,拿到證據沒有?”
“應該快了。”袁彬又道:“鳳陽知府不就在京中驛館住,陛下何不問問。”
朱見深道:“不要打草驚蛇,你們去查就是,朕要看這個二舅舅演戲,最好是演的瘋狂些,能讓朕抄了這根藤上的幾個地主惡霸,手起刀落。”
直接斬是最痛快的,畢竟高端的政鬥往往只需要樸實無華的人身毀滅。
但是,朱見深想要的還有周彧牽扯到鳳陽的幾個鄉紳,最好土地又能抄一撥,銀兩抄一些。
一來,鳳陽走水路時,正好跟張敏送銀子的隊伍混合。
二來,再爲荊襄叛亂抄一些,又是好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