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父子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卻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不過羅行舟並未等到太陽出來就已經起了牀。
不是因爲屋內漏了一夜的雨沒睡着，他反而睡得很香，並未在意被雨水浸透的屋子，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形。
而是因爲他早上起來，要去附近集市上賣菜。
他所種的幾畝地，是在申城的周邊，屬於他過去認識的一位朋友，對他有恩的朋友。
他是本地人，在外面也有自己的工作，不願在家種地，於是就把地租給了羅行舟。
至於租金，就是每個月菜錢的一半。
羅行舟起早貪黑，賣的幾個菜錢還要分對方一半，看似很不合理，但實際上羅行舟卻心生感激，因爲這個朋友，才讓他能在申城活下去。
因爲種的是綠色蔬菜，不用任何化肥，所以銷量很好，每次拉到集市上，不需要他吆喝，基本上就被搶售一空。
集市上像他這樣賣綠色蔬菜的並非只有他一個，因此形成了一個特殊的銷售市場，很多住在城裡的，有閒有錢的老人，一大早就會特地開車來這裡買他們的綠色蔬菜。
“生意還不錯哦。”
“要不然呢？”
“沒什麼，不過，你有空回家去看看，村裡現在弄得可好了。”羅四男大聲道。
怎麼老了這麼多？爲什麼只剩下一隻胳膊？
“那就好~”
羅四男聞言，坐在三輪車上一陣沉默。
“老羅，我要的蘿蔔今天有沒有……”
“沒什麼不好，只要能掙錢就行。”
“嗯，等我不忙的時候。”
“我現在過得好得很，生意好，賺了很多錢。”
“那你什麼時候不忙啊？”
施肥、除草、捉蟲等等，因爲不能用藥，所以很辛苦。
因爲都是老顧客照顧生意，羅行舟車上的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很快就剩下一些被挑剩下的。
“成家了嗎？”
羅行舟看向停靠在路邊的那些車，也不知道哪一個是他的朋友。
羅四男下意識地扶住車沿，見穩穩當當的，這下放心下來。
羅行舟也上了三輪車，招呼一聲，一踩踏板，向大馬路上衝去。
“好啊，你上車，我載你過去。”
羅行舟走上來要扶羅四男上三輪。
“你說什麼？”羅行舟沒聽清。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在此擺攤，漸漸竟然形成一個小型的集市。
還是羅行舟主動開口問道：“你怎麼來了？”
早上穿着兩件厚衣服出門的他，到了集市上，已經只剩下一件薄衫，升騰起薄薄的霧氣。
衆人七嘴八舌地圍上來，都是在關心他的菜，並未有人在意快喘不過氣來的羅行舟。
不過他們並沒有因此擡高太多的價格，因爲大家都知道，如果丟了這些客戶，那就是砸了自己的飯碗。
……
種菜其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不像是自家地裡種的自家吃，基本上靠天收。
羅四男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只是乾巴巴地說了一句，然後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我……一個朋友來申城，我和他順道來看看你。”羅四男說道。
“婁先生，這是你昨日要的蘿蔔，十斤，你過一下秤。”
“我就是說，還是老羅你人好，我們就愛來你這裡買菜。”
等來到集市上，天已大亮，周圍已經滿是人流。
“朋友？”
“我也五十五嘍。”
即使早已習慣，但對獨臂來說的他，依舊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習慣了，就不辛苦了。”
看到羅行舟過來，立刻圍了上來。
當然，最辛苦的還是每天天不亮，他就要騎着三輪前往數十公里外的集市。
漸漸地，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客戶，一般人想買還買不到。
“那就好。”羅行舟有些乾巴巴地道。
“走咯。”
“老羅，上次的白菜我買少了些，今天要多給我一些……”
“好，好，你回去的時候，可以去你二大爺家過年，他也好多年沒見你嘍，人多熱鬧。”羅四男開心地笑了起來。
“等過年吧，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回去過年。”
羅行舟拿起三輪車裡的紙盒，裡面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毛錢，不過數量不少。
可就在這時，一個人走到攤位前。
“不用，我還能信不過伱？”
“菜沒了，明天早上再來。”羅行舟頭也沒擡地道。
“機械事故，工傷，賠了我一大筆錢。”羅行舟努力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七十九，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走，我都賺了好幾年了。”羅四男笑着說。
“多謝婁先生照顧生意。”
“周大姐，你之前要的萵筍，這些本是我種來自己吃的，不賣的，不過你要，我給你弄了一些。”
不過羅行舟不準備賣了，準備去一趟鎮上，找人把房子修一下。
馬上就要冬天了，再這樣下去可就不行了。
他抽了一口手上的煙，煙霧在空中繚繞，遮住了他的臉。
這時候，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羅行舟耳邊響起。
等羅行舟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買菜的在等着他了，這些人年紀都和羅行舟差不多的年紀，但是他們衣着得體，神態悠閒輕鬆，不爲生活發愁，不像老羅，每天還要爲生活奔波。
“那就好，我在家裡過得也很好。”羅四男笑着說道。
不過不管如何，日子還要過，另外今天，還要去鎮上找人來把屋子修一修。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不過這次羅四男主動開口道：“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能不能讓我去你家裡坐坐？”
“不用你扶，我能行。”羅四男固執地道。
“你這是咋的了？”
羅行舟也不在意，笑着和衆人打着招呼，都是一些熟人，很少有生面孔。
“老羅，今天有芹菜嗎？還是你種的芹菜好，超市裡買的那些，個大，味難聞……”
羅行舟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然後就見一個熟悉的人，正站在攤位前，面帶悲切地看着他空蕩蕩的右臂。
“沒有，我這樣，誰能看上我啊。”
“你每天要騎這麼遠的路啊？”
“那也很辛苦。”
看着眼前的人，頭髮稀疏花白，整個人看起來差不多跟他一樣蒼老，要不是宋先生告訴他，這就是他兒子，他幾乎都認不出他來。
其實說這裡說是集市有些不太準確，此處只是一個路口，有不少騎着三輪車的，推着車的，三三兩兩地散落在路邊。
他們都是專門從城裡開車過來買菜的。
“你今年都七十八了吧？”羅行舟道。
“咋不寫封信回去呢？”
“手都沒了，咋寫信哦？”羅行舟大聲笑着說道。
“也對豁。”
羅四男跟着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全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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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