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
大黃狗圍繞着老人又蹦又跳，尾巴搖成了三檔電風扇。
不過黃元帥這個名字，還挺好聽。
“黃元帥，真的是你啊。”
老人眼神大概不是很好，彎下腰，抱着狗頭仔細打量着，再次確認了一下。
“你跑哪兒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老人摸了摸黃元帥的狗頭。
“汪汪……”
“走，跟我回家。”
老人開心地道，自始至終，他都沒發現狗脖子上的那條項鍊。
可是大黃狗不願意了，它好不容易見到老人，可不是爲了跟他回家的，而且它雖然只是一條狗，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它不能再繼續陪伴老人。
於是它直起身子，焦急地扒拉着老人的腿，並且不停汪汪叫着。
“伱這是怎麼了？”老人摸着它的狗頭，很是疑惑。
黃元帥見老人不明白她的意思，轉頭又跑向正在走來的宋詞，汪汪幾聲，彷彿是在催促他快一些，幫它說說。
老人這才注意到宋詞。
“黃元帥是我們家養的狗，是被你撿着了嗎？”
老人身材幹瘦，最多也就一米六，頭髮花白，戴着個厚厚的眼鏡，怕眼鏡脫落，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繫於腦後。
他身後拖着一個小拖車，拖車上有些菜，想來是剛從菜市場回來。
“準確地說，是我遇上。”宋詞笑道。
“遇上？”老人聞言，有些疑惑。
宋詞也不多作解釋，而是反問道：“它之前走丟了啊？”
“唉，黃大帥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去年的時候，我妻子去世，家裡亂成一團糟，等再找它的時候，它卻已經不見了蹤影，我找了它好久，都放棄了，沒想到它自己回來了。”老人很是開心。
宋詞聞言有些驚訝，他還以爲黃元帥是壽終正寢，現在看來，它是發生什麼意外，死在了外面。
不過即使如此，它依舊沒忘記自己的主人，尋回來了。
宋詞蹲下身，摸着黃元帥的狗頭道：“昨晚我在小區外的蛋糕店遇見了它，它應該在小區外等了很久，見我能看到它，它顯得很是興奮……”
宋詞一邊說着，一邊取下黃元帥脖子上的項鍊。
“我想，它之所以不願意離開，是想要把此物交還給你……”
“這……這……”
老人看到黃元帥憑空消失在眼前，已經是驚得目瞪口呆。
等在看到這條項鍊，更是又驚又喜。
“這條項鍊我找了好久，怎麼……”
然後他反應過來，低頭看向剛剛大黃狗消失的地方問道：“黃元帥呢？它怎麼不見了？”
說完，他還左右尋找起來，滿臉疑惑之色。
“黃元帥已經死了，但是它想要把這條被它藏起來的項鍊還給你，所以一直沒有離開，一直在小區門口徘徊，直到遇到了我。”宋詞直言不諱地道。
老人聞言呆了呆，接着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那根項鍊。
然後才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
宋詞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既然大黃狗的心願已了，他也就沒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
“等一下。”就在這時，老人叫住了宋詞。
“怎麼了？”
“你能讓我再見見黃元帥嗎？”老人滿臉期待地問道。
宋詞低頭看向還沒有迴歸靈魂之海的黃元帥。
黃元帥也正看着他，快樂地搖着尾巴。
於是宋詞伸手往下一撈，把它的狗頭撈在了手中，而黃元帥也再次憑空出現。
老人渾濁的眼眸瞪得老大。
“你把這個重新串到項鍊上，給黃元帥戴上。”
宋詞把剛纔取下的護符遞給老人。
老人這纔想起，剛纔宋詞好像的確從項鍊上褪下來一物，他並未在意。
他接過護符，很輕易地把護符就穿在了項鍊上。
“這樣就可以了嗎？”老人有些好奇問道。
宋詞點了點頭道：“你給它戴上，它暫時就不會消失了，不過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老人聞言，趕忙又把項鍊給黃元帥戴上，宋詞這才鬆了手，這一次黃元帥沒再消失，蹦蹦跳跳，大聲汪汪，顯得很是開心。
“黃元帥，乖……”老人摸着黃元帥的狗頭，眼角有些溼潤。
“我本身不喜歡狗的，但是我愛人喜歡小貓小狗，黃元帥三個月大的時候，她從朋友家抱了回來，我本身反對她養的，但是她一再堅持，就只能隨她了……”老人說着，眼角溼潤，嘴角卻噙起一絲笑容。
“那時候它走路還不穩，總是往一邊斜，不過毛茸茸的很可愛，我本以爲養條狗會很麻煩，但是黃元帥可聰明呢，我愛人基本教一遍，它就學得會，沒費我們多少精力……”
“是嗎？的確是一條很有靈性的狗。”宋詞道。
“我廢話是不是太多了？”老人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沒事，我喜歡聽。”宋詞道。
“您有時間嗎？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老人邀請道。
宋詞略微猶豫，然後點了點頭道：“那就打擾了。”
“您太客氣了，能邀請您上門做客，纔是我的榮幸，您是有大本事的人。”老人笑道。
宋詞笑笑沒作聲。
老人繼續道：“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我姓宋，叫宋詞，你叫我小宋或者宋先生都行。”
“那我稱呼您宋先生吧，我叫樑明傑，你叫我樑老頭就行，我以前是軋鋼廠的職工……”老人很是健談，一路走一路說。
黃元帥圍繞着老樑身邊蹦蹦跳跳，接着又去用狗頭抵住小拖車，想要幫助老樑使勁。
老樑被它逗得滿臉笑容。
“真好呢，你怎麼跟老吳一樣，就去了呢，丟下我一個人……”
見宋詞看過來，老樑解釋道：“老吳是我愛人，她人可好呢。”
“是嗎？可以看出，你們感情很好。”宋詞笑道。
老樑聞言，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頗有幾分得意地道：“那是當然，我們兩一輩子沒紅過臉，她是廠醫院護士，漂亮又溫柔，我能娶到她，真的是好福氣。”
——
老樑的家不大，大概也就六七十個平方，屋內堆滿東西，稍微顯得有點擁擠。
不過還算乾淨，就是東西有些老舊，給人感覺一種暮氣。
“別客氣，隨便坐。”老樑笑着招呼。
宋詞也沒客氣，在一張紅木椅上坐了下來，目光卻看向牆上一張老人照片。
“去年冬天走的，算算馬上快一年了。”
老樑笑着說，語氣裡沒有悲切，只有對生活的淡然。
“你一個人住嗎？有孩子嗎？”宋詞問道。
“有兩個，兒子是律師，自己弄了一家律師事務所，聽說生意不太行，女兒嫁了外地……”
“那一個人生活挺孤單的。”
“也還好，一個人生活其實挺自在，您先喝口水。”
老人給宋詞倒了一杯水，接着轉身又去了廚房，聽見好似在翻找什麼東西。
很快就見他出來，拿着一個狗盆，狗盆裡盛着一些水，放到黃元帥面前道：“你也喝點。”
等說完，反應過來，連忙對宋詞作揖道歉。
“你看我，真是老糊塗了，這嘴巴太不會說話了，得罪人，您千萬別介意。”
“好了，我不是小心眼之人，你不必如此。”
聽宋詞這樣說，老樑才鬆了口氣，轉頭又忙活着要拿東西給宋詞吃。
“你別忙活，我馬上要走。”宋詞攔住他道。
老樑聞言愣了一下，然後彎腰，要把黃元帥脖子上的項鍊取下來。
“你等一下，我把東西還給你。”
“不用了，那東西用過之後，作用就會失效，又不值錢，送給你了。”
“您真是，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謝你，你等等……”
說完他匆匆去了房間，宋詞想叫都沒叫住。
老樑很快就從房間出來，手上還拿着一個包，他從包裡掏出兩沓錢放在桌上。
“這算是我感謝您的。”老樑說道。
“你拿回去吧，我要是真的想要你的錢，我就不會領着黃元帥來找你，那條項鍊可是價值不菲。”
老樑露出一絲訕笑，這才把錢拿回去。
“而且你也不用一直試探我，有什麼事，你直說吧。”宋詞神情淡然地道。
老樑聞言，臉色更顯尷尬，他自作聰明的行爲，沒想到卻早已被對方發現。
既然如此，他倒也沒否認，直接要向宋詞跪下。
宋詞伸手直接托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跪下。
“你要是如此，我掉頭就走。”
“不，不要，宋先生，求求您。”老樑聞言趕忙道。
“行了，你坐下慢慢說。”宋詞道。
說完，還擡頭看了一眼牆上老樑愛人的照片。
老樑坐下之後，有些忐忑地道：“宋先生，您是有大本事的人，能溝通鬼神，我想求你，幫我問問我女兒，她到底是怎麼死的，死得不明不白。”
老樑說着，淚水就已經下來，黃元帥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悲傷，湊到他的身前，往他懷中拱了拱。
宋詞聞言也大感詫異，他本以爲老樑是見他能溝通鬼神，所以想要見他愛人一面，沒想到卻是關於他的女兒。
“你不是說，你女兒嫁到外地了嗎？”宋詞問道。
老樑點了點頭道：“我這女兒，從小在家就最受寵，養成嬌縱的性子，年輕的時候也不聽我們勸，嫁給了一個膠東人，隨她丈夫去了膠東生活，自此回來就少了，離了我們身邊，也不知她日子過得怎麼樣，她哥哥去看望過她兩次，說她日子過得不太好，可是住得太遠，我們也照顧不到她……”
“去年冬天的時候，我那女婿突然來電話，說我女兒墜入河中，人救上來已經沒氣了，我愛人聽了這個噩耗，悲痛欲絕，沒熬幾日，也隨之去了……”
“你懷疑女兒的死，不是意外？”宋詞問道。
老樑點了點頭。
“所以你今日見我能和詭溝通，想讓我找你女兒問上一問？”
老樑再次點了點頭。
然後又趕忙道：“宋先生，我知道您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在乎錢財，你有其他什麼條件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我一定辦，您可憐可憐我這老頭子……”
這老樑心眼真多，先是金錢引誘，見宋詞不爲所動，又打起了感情牌。
不過這不能說明老樑就是壞人。
所以宋詞決定還是幫幫他。
於是道：“我幫你問問自然可以，不過我不敢保證能找到你的女兒，你要知道，人死後，靈魂皆會前往靈魂之海……”
宋詞大致和他普及了一下人死後的情形。
“也就是說，只有我女兒還沒有迴歸靈魂之海，你才能找到她問話？”老樑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宋詞道。
“我那女兒性格我瞭解，她要是死得不明不白，斷然不會就這樣迴歸靈魂之海，所以，宋先生，拜託了。”老樑站起身，向宋詞深深鞠了一躬。
“行了，我明日再來尋你。”宋詞說着，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一旁的黃元帥也站起身來，向着宋詞汪汪幾聲。
這叫聲與之前很是不同，宋詞有些詫異停住腳步，回身看向它。
卻見黃元帥，轉過頭，在老樑的腿上蹭了蹭，然後在兩人目視之下，它的身體如同褪色水墨一樣，緩緩消失在了兩人面前，只剩下它頸脖上的項鍊，噹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黃元帥……”老樑語氣中帶着幾分驚慌叫道。
“它迴歸了靈魂之海。”宋詞解釋道。
“唉，爲什麼走得那麼急呢，我還想着中午給你弄點好吃的呢。”老樑說着，彎腰撿起地上的那條項鍊。
“這條項鍊，是我女兒送我愛人的，我愛人一直很珍惜，我愛人死後就不見了，我找了好久……”
老樑說着，把手上的項鍊遞向宋詞。
“宋先生，我知道您不貪錢財，但是我實在是沒什麼好感謝您的，這條項鍊就送給您了，您是變賣了，還是如何，隨您處置。”老樑很是真誠地道。
宋詞卻搖了搖頭，然後看向桌上一沓錢，直接伸手拿了一沓。
“這算你付給我的報酬吧。”說着直接出了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老樑趕忙追到門口，嘴角嚅嚅，欲言又止。
“我明天早上再來。”
宋詞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說了一句，這才下了樓去。
而老樑聞言，這才長舒了口氣。
宋詞出了清溪苑，看了看手上那一沓錢，不用數，應該是整整一萬。
看到昨晚買蛋糕的蛋糕店，宋詞從中抽出兩百塊錢，走了過去。
——
江州市老年服務中心。
“孫奶奶，我來看你了。”
“小宋。”
見到宋詞，孫小菊蒼老的臉頰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和兩個月前相比，孫小菊起色好了很多，人也胖了不少。
“最近怎麼樣，過得好嗎？”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