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客室裡面靜悄悄，好幾秒，路念笙才斂了神色，正色道：“這裡不是小朋友呆的地方。”
小男孩皺眉，小大人一般打量着她，“你管我？”
路念笙被噎住，頗爲鬱悶，“你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似乎是愣了一下，旋即炸毛一般，“你管不着！”
路念笙扯了扯嘴角，年齡擺在那裡，她總不能跟一個小孩子計較，可是眼前的小傢伙太沒大沒小，她忍不住就多嘴一句：“我管不了你，總有人管你。”
頓了頓，上下打量小男孩一番，看小孩身上阿迪系列新款，心裡也猜出些端倪，八成是銀行裡面哪個高管的孩子，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這臭脾氣小小年紀就不得了，她想了幾秒，一般帶着孩子上班的，大都是女人，便作勢兇孩子：“這裡是工作場合，信不信我隨時可以把你推出去交給前臺然後找你媽媽？”
小男孩嘟嘴，似乎還是有點怕的，聲音小了一點，“我……我沒有媽媽，你找不到的。”
路念笙一怔。
張口沒有來得及再說話，突然門被敲響，小男孩一下子慌了神，擡手做個噤聲手勢，“噓，可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裡！”
她摸不着頭腦，也忘了方纔倆人還言語較勁，問小男孩，“你做什麼壞事了怕別人發現你？”
小男孩瞪大眼睛，“不是我做錯事，是他們不對！他們要抓我去培訓班！”
路念笙“啊”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小男孩口中的“他們”是誰，但是對於培訓班這地方，她也挺深惡痛絕的，之前在國外她硬着頭皮參加了不止一個培訓班，那段時間也累的要死要活的，她是迫於壓力，可她想不通，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爲什麼也要受這種壓榨。
十來歲，該是舒舒服服毫無壓力玩樂的時候。
她突然有點同情眼前的小男孩，也壓低了聲音，“你躲在這裡肯定不行的，等下這裡還有人要來和我談工作，遲早會發現你。”
說話間，外面的敲門聲更急促了，門外的人分明是已經着急，聲音隔着門板悶悶傳進來：“路小姐，你在裡面嗎？麻煩開一下門！”
路念笙擰眉，傳來的男音帶着一點菸嗓，她恍然覺得應該是聽到過，沒來得及細想，眼前小男孩已經一閃身，躲在了會客室一側的大魚缸後面。
這魚缸倒是很高很大，小孩子蹲在那裡，若沒動靜，並不容易叫人發現，小男孩衝她使眼色，“千萬別說我在這裡啊！”
說完先縮回去，繼而，似乎是想起自己之前的態度不妥，探出腦袋來，雙手合十，乞求一樣地對着路念笙唸叨，“拜託了拜託了，姐姐，看你長的這麼好看，肯定是個寬容大度又有義氣的人，我相信你不會出賣我的！”
路念笙啞然失笑，這小孩子爲了自己目的變臉倒是挺快，幾秒之前還那麼臭屁，現在又一副可憐兮兮模樣博同情，她笑着剛想說話，敲門聲再度傳來，如同擂鼓。
她皺了一下眉頭，衝小男孩擺手示意他躲起來，這才轉身去打開門。
開門便是一愣，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今天需要卯足勁兒巴結的人——陸昊文。
陸昊文眉心緊擰，面色有些沉，先開口，“路小姐，剛纔有沒有見到一個小男孩到這裡來？”
她面色一頓，腦子轉的飛快。
陸昊文找的毫無疑問就是魚缸後面躲着的小男孩，她要說還是不要說？
真尷尬，要是別人她還能找個藉口搪塞一下，找人的是陸昊文，她恨不得供奉起來的大佛，而且之前敲門那麼久，陸昊文也不是傻子，就算她否認也未必會信，反而有可能帶給自己麻煩。
陸昊文見她神色瞬息萬變，擡頭往她身後望去，“路小姐是沒聽見我問題？”
他有點兒不高興了。
“……不是，”路念笙有點兒急，順着他視線往後看一眼，小男孩藏的嚴實，她沉口氣鎮定下來，“陸行長，你說什麼小男孩？我在這裡等你半天了，並沒有見到其他人。”
陸昊文神色猶疑看她一眼，略一沉吟，“你是來談瑞通續約的事情是吧？”
她忙點頭。
“續約合同帶了嗎？”
“帶了。”
陸昊文視線又掃了一遍房間，扯扯脣角，似乎是冷笑了一下，“成，我們現在就談。”
路念笙傻了眼，而陸昊文微微低頭，盯住她眼眸，“路小姐擋在門口，難道要我站在這裡看合約？”
路念笙硬着頭皮，還想再撐一下，“陸行長不是在找人嗎？你先忙，忙過再談合約也不遲，我不着急的。”
陸昊文眸子微微眯起，饒有興味打量她，“沒事，找人的事情不急，工作優先，路小姐，先請進吧。”
話說到這一步，她也沒了擋在門口的理由，手腳僵硬地折回沙發旁邊落座，心跳都快了點，瞥了一眼魚缸方向。
她可不想爲了個突然殺出來的臭屁哄哄的小孩得罪陸昊文……
陸昊文帶上門，在她對面沙發上坐下，笑眯眯看着她，“那麼，合約呢？”
她回神，連忙將包裡文件夾拿出來，放面前茶几上，推到陸昊文眼底，咬咬脣，“這一份合約比之前的合約讓利大了兩個百分點，非獨家合約，也就是說對你們終端沒有任何限制，是非常划算的……”
她思維有點兒亂，之前已經計劃好的很多說辭，這會兒有些已經想不起來，幸而陸昊文拿着合同看的倒是仔細。
她稀裡糊塗說了一些新合約和舊合約之間的差別，陸昊文一直不吭聲，她底氣不足停下來，惴惴不安看魚缸。
魚缸就在陸昊文坐着的沙發後面不遠，整個房間安靜至極，掉根針都聽得見那種，她有點兒焦慮，提心吊膽就怕那小孩被陸昊文發現。
陸昊文看東西很快，一目十行掃完了，微微笑着擡頭，“合約倒是對我們很有利。”
她鬆口氣，點頭，“肯定的，畢竟惠恆之前和我們瑞通已經有合作，我們對於老的合作銀行肯定是做出最大的讓利，畢竟……”
就在此時，魚缸後面不輕不重傳來一點悉悉索索聲響。
其實不大，像是衣服摩擦的聲音，可是路念笙話音一停，瞬間緊張的掌心冒汗。
陸昊文將她一瞬間的驚慌眼神斂入眼底，只覺得有些好笑，側了臉，沉聲道：“陸靖，差不多得了，你再不出來，這週末也別想休息了。”
路念笙聞言，苦了臉。
小男孩名字叫做“陸靖”，她不用多琢磨，這不是陸昊文兒子也八成是他親戚……
原來陸昊文早就發現，她別的不怕就怕陸昊文爲了這事兒在簽約的事情上刁難她，那她不光是今天白來了，以後也不好再談。
陸靖從魚缸後面出來，一臉訕訕揉着已經蹲麻了的腿，哭喪着臉，話也說不出，慢吞吞走到陸昊文跟前去。
陸昊文挑眉看了一眼陸靖，又看路念笙，“路小姐不是說在這裡沒有見到別人？”
路念笙還沒開口，陸靖搶先，“姐姐是沒看到我，是我先進來，她後面才進來的！”
這小傢伙還挺有義氣，路念笙看了小孩一眼，有點感動。
陸昊文笑的假惺惺，“你知不知道這位姐姐已經進來呆了一個多小時了，你好像是二十多分鐘之前才從我辦公室跑掉。”
小男孩噘嘴，“我不管，就是我先來的！”
路念笙被小孩表情逗笑，撞上陸昊文目光又連忙收斂表情，低頭，好幾秒，訥訥說了句：“陸行長……就當我多嘴，可是讓這麼小的孩子總去培訓班，這是抹殺孩子天性。”
“你又懂教育孩子？”陸昊文似笑非笑，“路小姐，作爲一個業務員，你今天的表現真令我嘆，爲，觀，止。”
最後幾個字一字一頓，威懾力十足。
路念笙也訕訕低了頭，和陸靖如出一轍，像是犯了錯的小學生挨訓。
“不好意思，是我多嘴。”她在心底也暗暗罵自己，言多必失，爲什麼就這麼沉不住氣？
陸靖有點急了，跑過去擋在路念笙前面，對着陸昊文道，“你不要爲難姐姐，我覺得姐姐說的是對的，你一點都不懂我！”
陸昊文扯扯脣角，“你滿腦子都是玩，我怎麼不懂你？”
說完直接站起身，拎着陸靖衣領，將孩子往出帶，頗爲強硬。
路念笙情急之下站起身，卻也幫不了什麼，眼睜睜看着，陸靖被人提溜着，卻還抽空回頭看她一眼，彷彿帶着不捨，揮手拜拜，眼神悲壯。
路念笙一時哭笑不得，也擡手揮揮。
陸昊文將陸靖帶出去叫來助理送培訓班去，然後折回會客室，十多分鐘過去，路念笙已經理了理思路，禍闖了，但該做的工作還得做，見陸昊文進來，她迅速起身，十分誠懇地道歉，“陸行長，抱歉，我今天多管閒事……”
“其實我同意你說的，”陸昊文打斷她的話，一邊說一邊又坐回沙發上去，“這個年齡，亂七八糟的培訓班，的確是抹殺孩子天性。”
路念笙一怔。
陸昊文上下打量着她——
第一次見面，短短十多分鐘時間就博得陸靖這個刁鑽孩子好感的大人，她是第一個。
他身子微微後仰，靠了沙發，看着她，“但是我一個人照顧不了他，如果不讓他去培訓班，會無人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