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離開遊樂場，陸昊文臉還是黑沉沉的。
路念笙和陸靖倒是在車後座上聊了一會兒，路念笙挖空心思要和陸靖套近乎，就連陸靖什麼興趣愛好都拐着彎問了。
倆人從《海賊王》聊到王者榮耀，再從《斗羅大陸》聊到英超，有些東西路念笙毫無概念，乾脆就做個安靜的聆聽者，一副願聞其詳的謙恭模樣，小孩子很吃這套，陸靖就有點兒膨脹了，喋喋不休講了好多。
路念笙偶爾會插話問那麼一兩句，表示自己還在認真聽，陸昊文從車內後視鏡偶爾看一眼，就能看到陸靖說到自己喜歡的漫畫或者小說什麼的時候，一臉興奮，情緒也很高漲。
而路念笙在一旁安靜地聽，這一刻倒顯得有些乖巧，他收回視線，脣角緩緩勾起來。
今天原本路家二老也是有應酬的，不料路念笙回去更遲，和陸昊文陸靖吃過飯之後已經是晚上了，被陸昊文開車送回去之後，她才進大門便撞上正散步的路老爺子。
老爺子面色微沉看着她，視線復又繞過她，往她身後大門外去。
陸昊文的那輛蘭博基尼已經揚長而去，他擰眉問路念笙，“你說和朋友出去……不是蘇曉和承修？”
路念笙扯扯脣角，笑，“我又不是隻有那兩個朋友！”
她眉眼明媚，彷彿心情很好，路老爺子微微發怔。
其實在兩年前的事情之後，就再也沒見她這樣笑過了。
路老爺子默了幾秒，也笑了一下，“什麼朋友啊？”
“是陸行長，”路念笙也不瞞着，“惠恆銀行l市分行的行長，您肯定打過交道的。”
“哦……”老爺子回想了一下，“我記得他差不多快四十了吧，還帶着個孩子，是吧？”
路念笙點點頭。
“你和他怎麼會一起出去的？”老爺子眉心又蹙起。
“他要我幫忙和他兒子陸靖溝通一些事情，”她解釋，“如果順利就能和我們簽約，我打算試試。”
路老爺子還是不太明白，“爲什麼要你去溝通？”
“陸靖那孩子還在叛逆期，父子倆說話有點困難，所以叫我去。”
路老爺子輕笑了一下，放了點心，但還是補充一句，“念笙，工作是工作，別爲了工作搭上去太多，你以後還要成家的，別因爲工作落下什麼不好的名聲。”
路念笙一愣，這才明白路老爺子在擔心什麼，有些啼笑皆非，“爸，你放心，我不會的。”
老爺子面色釋然了一點，籲出口氣，又道：“還有，念笙啊，前幾天我和你媽也聊過，你路還長呢，別老封閉自己，也是時候重新考慮一下成家的事情了……”
路念笙有點頭疼，皺眉頭，“我還沒想過，現在公司的事情比較重要。”
“你的事情也一樣重要，”老爺子猶豫一下，問：“你覺得承修怎麼樣啊？”
路念笙愣住了，旋即有些無奈，“大哥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樣。”
“你也知道承修對你有意思，以前我和你媽有些偏見，總覺得他是個小混混，其實現在看人還不錯的，這兩年來也幫了你很多，你們年輕人談感情，到最後成家了落腳點不還是親情？我覺得你應該考慮一下。”
路念笙別過臉，微微有點躁了，“爸……我和大哥不是那麼回事兒，再說你也知道我的情況……”
路老爺子看出她的不耐煩，聞言臉色也有些黯然。
她聲音低落下去，“大哥是不清楚我情況纔會這樣的，現在他好像也差不多要放棄了，我覺得沒有必要再糾纏不清。”
話音落，兩人均陷入沉默。
好久，路念笙纔開口，“我先回房了。”
路老爺子沒說話，她繞着走過去，才幾步，聽見路老爺子聲音又在後面響起。
“你難道要因爲那個原因就不再嫁人了？”
她默了幾秒，“……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說完就邁步離開。
路老爺子一言不發回頭，見她走遠了的背影，瘦而小，不由得嘆了口氣。
……
傅子遇住院已經好幾天了，精神狀態一直萎靡，哪怕人清醒了，情緒也一直很低落。
徐媛在醫院照顧着，唐煜也會來幫忙，偶爾送送文件讓傅子遇在病房處理。
這天唐煜來的時候，傅子遇身體已經有些起色，可以坐起來了，只是人還是沒精打采，一直看着窗外，視線空茫，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徐媛見唐煜來就先離開，病房裡面剩下兩個人，說的都是些公司的事情，處理掉一些需要簽字的文件，傅子遇看起來有些疲憊，合了手中文件，和唐煜說：“我這幾天去不了公司，辛苦你了。”
唐煜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傅子遇又開口：“那些做理財散戶的軟件，交給瑞通沒有？”
“這個……”唐煜面色爲難，“我和路董見面的時候說了，可是路董和路夫人好像很排斥，後來我打電話，他們也說不會考慮，還叫我不要再打電話。”
傅子遇聞言皺眉，“你有說清楚是無條件轉讓嗎？”
“說了。”
“……”
傅子遇低頭，面容顯得更加憔悴蒼白。
做錯事很可怕，不被原諒很可怕，最糟糕的是，就算他一腔熱情想要爲對方做些什麼，對方也不願意接受了。
不光是路念笙，就連路家二老也已經對他恨之入骨。
良久，他擡頭，看着唐煜，“唐煜，這件事你要繼續想辦法去做，就像說服客戶一樣去做工作。”
唐煜抿脣，面色訕訕說不出話來。
這項工作讓他覺得棘手又可笑——
瑞通公司不大，市值上千萬的軟件項目，直接無條件連帶着技術團隊一起轉過去，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擱在正常人眼裡看，瑞通都該感恩戴德了，結果可好，他合約都準備好了去談，居然碰了個冷釘子？
路家二老對着他都沒有好臉色，後來再打電話更好，人家直接說不要再打擾他們了，搞得他像是個不上檔次跟在別人屁股後面催單的業務員！
唐煜十分鬱悶。
之前傅子遇找路念笙已經大費周章，他大抵能夠猜到傅子遇這一舉動是爲了路念笙，可是很顯然，對方並不領情，而傅子遇還一廂情願要將這份大禮委託他塞過去，他覺得腦仁疼。
傅子遇也看出唐煜沒信心，好一陣，聲音乾啞地開口：“實在不行，改變合約內容，技術團隊在接下來做維護的五年內，所有薪資由我來出。”
“……”
唐煜目瞪口呆。
真是賠錢倒貼了。
傅子遇繼續：“萬一還不行，我現在沒法離開醫院……你嘗試和路念笙聯絡一下談這件事，以她的性格，她現在比路家二老更着急瑞通以後的發展，就從這個點來說服她，只要她同意，路家二老就不會拒絕。”
唐煜什麼話也說不出，硬着頭皮點點頭。
傅子遇又問，“惠恆那邊的情況呢？”
“陸行長說路小姐已經在和他談，也拿到合約了，讓利很大，在考慮，看樣子問題應該不會太大，惠恆八成會和瑞通續約。”
傅子遇面色放鬆了一點點。
收拾起文件，唐煜要離開的時候又被傅子遇叫住。
“你要是見了路念笙……”他話說一半，欲言又止。
唐煜站在門口，回頭看着他。
他張了張口，脣動了好幾番，終是沒能說出來，擺擺手，“沒事……你走吧。”
唐煜離開，病房瞬間陷入安靜，他靠在牀頭，閉上眼。
他總覺得很累，心力交瘁，從前熬夜加班都不會有這種感覺。
路念笙好像把他生命裡面鮮活的部分都已經抽走了，連同他從前的銳氣一起，讓他這副身軀如同剩下一個空殼。
……
從遊樂場回來的第二天，路念笙就開始苦心鑽研《海賊王》以及王者榮耀之類的，爲下一次和陸靖見面做準備。
爲了和陸靖套近乎，她有點無所不用其極，不過最後她自己倒也樂在其中，那些東西不讓她煩，還覺得有趣。
每當想起陸靖說起這些東西興致勃勃的樣子，她都會忍不住笑。
有個這麼大年紀的男孩子在跟前，原來是這種感覺，她老忍不住地想，如果她的孩子順利長大，會不會也能這樣活潑，想着想着又不由得黯然傷神。
她不得不承認，其實她對陸靖別有用心——不僅僅是爲了那份合約，陸靖總會令她想起她的孩子，所以她也就不由自主花更大的心思，想要去了解這個孩子，接近這個孩子，彷彿這樣，她就能找到一點點她已經在這世界上找不到的慰藉。
這天下班，她又在辦公室磨磨蹭蹭玩了一會兒王者榮耀才走。
路老爺子早就已經被司機送回去，她一個人慢悠悠出大廳，卻在門口被人攔截。
她看着眼前的人，眉目間有凜意。
徐媛從上到下，打量陌生人一般打量她身上的套裙，最後說了句：“我想和你談談。”
回想兩年前，她和傅子遇還有孩子的悲劇，徐媛雖然不及樑佳茗可惡，但也功不可沒，她面色冷漠，反問：“我和你有什麼好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