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懨懨窩在榻上,什麼也無法思考,只呆呆望着屋外漸趨慘淡的初秋風景。再過上一段時日,菊花便就要競相開放了吧,想想都很美。不知怎麼,我一直特別喜歡菊花,它不似芍藥那般香馥,不似牡丹那般富貴,不似冬梅那般傲寒,卻自有一股風韻,清氣淡雅。
“怎麼,還是沒什麼胃口?”姜楓進來看小几上幾乎未動的銀耳羹,輕問身邊候着的紫蘇。
紫蘇沒說話,點了點頭,而後悄聲退了下去。
“小丫頭是在煩惱什麼呢,連飯都不好好吃了?”姜楓挨着我道。
我該怎麼回答他?除了默書,這件事誰也不能告訴。無法想象默書知曉後震驚難言的表情,因此只差了封書信,不過這幾日他也沒再回一封過來,怕是忙着調查整件事情。而我除了等待,什麼也做不了。念及此,我勉強掛起笑搖頭。
姜楓語氣故作失望,“若蝶竟不想同我講心裡話,真真傷心。”
這樣一個男子。我心底莫名柔軟,忍不住低聲道,“姜楓,你爲何一直不曾娶妻呢?”若是有個溫婉慧質的女子陪在身邊,他的人生會比現在溫暖很多的吧。
我正想着,耳畔又滑過他特有的充滿感慨唏噓的聲音,“我這種人,是沒有那福祉的。”
他是指時常發病的身體還是曾經做了什麼“壞事”?我試圖在他的神色中找出點點痕跡,卻越看越猜不透。他的心裡究竟藏了多少事呢?
這時李管家在屋外輕敲了下門道,“老爺,有急報。”
李管家向來穩重自持,我卻從他簡短的五個字裡隱隱聽出了意外和擔憂。出什麼事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待姜楓離開後悄悄跟去了他的書房。
姜楓與李管家正在房裡密談,我小心貼着窗角。
“怎的會這樣?”姜楓的聲音難得有一絲慍怒。
“自我們發現小皇子的蹤跡,便照着您的吩咐只在暗處保護,不料前段時日突然來了一羣人,他們似乎…那一日他們抓了平日裡與小皇子交往稍多的一羣百姓,以圖威脅小皇子現身。”
良久,姜楓纔開口道,“查出那羣人是何來路了麼?”
“現在還未可知
,他們行動敏捷,訓練有素,一時,不好調查。”李管家慚愧。
“所以,被他們抓去的那些人的下落也不可得知了?”姜楓反問,語氣冷然。
李管家噤聲,算是默認。
姜楓的眼神縹緲,不知望到了多久的以前,他的聲音聽起來亦虛幻不真實,“算下來,自十五年前分離,我們竟不曾再見過了,如今,縱使他站在面前,我大抵也認不出了。他的身體…”
“老爺放心,小皇子的身體姑且還好,探子回報說他一直按時喝藥,似乎效果不錯的。”李管家趕忙接話。
“放心?呵,你先把那些無辜百姓救出,再來叫我放心吧。”
小皇子?他究竟是何人了?怔怔聽着他們的對話,我心裡的疑雲愈擴愈大。正當打算悄然走開,李管家的一句話生生扯住了我的腳步。
“這個老爺也大可放心,青玉城與浣沙城相鄰,地形環境老奴我極爲清楚,查到幕後主使,救出無辜百姓,只是遲早問題。”
青玉城?李管家作何會提到青玉城?我不由想到白悅兮,難道說…感覺有些真相就要破繭而出,無奈恰巧有腳步聲響起,我擡頭,不遠處一身青色衣裙的小青走了過來。
凝了心緒,我疾步離開,步伐急亂不堪。
腦子裡混沌一片,我煩悶不已,飯不下嚥,也不成眠,硬生生捱到了第二天。照例窩在房裡發呆,紫蘇持了封信箋進來道,“姑娘,你的信。”
我幾乎是從榻上跳下來的,一把扯過信撕開,只有三個字:興華樓。顧不得梳扮,我徑直拽了紫蘇,“紫蘇,我們出去一趟。”
紫蘇在路上向我表達了她的心跡。“姑娘,還記得那日我們遭遇蒙面人嗎?說實話,我當時嚇壞了,可當看到你衝我吼‘哭什麼哭,你是想我站在就死無葬身之地麼’,我愣住了,不只因爲這樣的姑娘我是第一次見,更重要的是我在那一刻突然察覺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原來,只要我用盡全力奔跑,便可救姑娘一命,我就真的那樣做了,那日我拼了命地跑回王府,腿都軟了。”
我看着身側略顯稚嫩的小姑娘,心疼地掐了掐她的臉。“那日我囑咐你跑開後,那幾個蒙面
人並未追趕,我猜他們無意要我性命,你又那麼拼命做什麼,省得最後我沒事,你反倒給跑出事了。”
紫蘇被我的話逗樂,臉上的笑燦然純真,“姑娘冰雪聰明,什麼都猜得到,我嘛,不過一個小小的丫環,使命便是服侍姑娘你,那麼,即便真爲姑娘拼了命,也是值得的。”
“小丫頭說這般話,可是想把感動死麼?”我故作不滿嗔道。
紫蘇擺手,“我可不敢。”她的表情攸地鄭重,“我只是想姑娘你明白,不管姑娘在做什麼,目的爲何,我都是同你站在一邊的。”
小小的人兒似瞬間成熟,讓人不由自主相信她的心意,於是我點點頭,揉着她的頭髮溫聲道,“嗯,我知道了。”車伕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兩位客官,興華樓到了。”
紫蘇掀開簾子率先躍下馬車,而後向我伸出了纖細的小手,臉上笑意暖暖。我對她報以一笑,任由她攙扶着下了車。
耀眼的日光落在流光飛舞的“興華樓”三個燙金大字上,無端添了幾分喜氣,我的心一鬆,對接下來的事多了些許勇氣。還是那間雅間,進去時默書仍已經在等着了,我走至桌邊倒了兩杯茶水,喚他,“等的時間長不長,過來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默書轉過身,表情異常凝重晦暗,我的勇氣頓時消失殆盡。
“悅兮變成如今這樣,我爹、你爹孃還有好命他們一羣被抓,你可知都是拜誰所賜?”我望着他的嘴一張一合,很想逃離,他卻緊盯我的眼,似飽含惡毒,“是洛風,這一切皆因爲他。”
“白默書你胡說什麼!關洛風什麼事!還有,我爹孃和好命他們怎麼會被人抓走,你胡說八道!”我忍不住出聲吼,不敢去想心裡那個可怕的猜測。
白默書卻冷靜下來,邊灌着茶邊道,“二十年前,時爲定山侯的亓源在天爍城起兵造反,一路勢如破竹,只四個月便攻到了皇都浣沙城。據傳,前朝寧瑤長公主帶着兩位皇弟在那場混戰中逃出生天,卻從此下落不明,直到十五年前。皇上於五年後終於尋到了長公主及兩位皇子,最終不知何緣由只帶回了一位皇子,那位年僅八歲的小皇子不知所蹤,再無人知曉他的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