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交心
空蕩蕩的碉樓裡, 秦許和彭宇都裹着毯子，靠着牆坐着。秦許擡頭看着黑漆漆的天空，想要在厚厚的雲層裡找到星星。可惜雲太多, 什麼也看不見。唉, 難得到了這樣遠離城市喧囂的地方, 卻看不到銀河, 真的好可惜。
彭宇看了看秦許, “你還有心情找星星？我看你其實沒有那麼虛弱吧？”
“啊？”
“別裝了！你是故意配合高哲吧！想要給他機會？”
“不是……那個，嘿嘿！高導演其實人挺好的。”彭宇果然是個人精，既然被他看出來了, 秦許也只好認了。
彭宇卻冷笑一聲，“哼, 人好？那是你不瞭解他。”
秦許誠懇地道：“彭大哥, 我覺得你們還是談談吧。這一路高導演也算用心良苦。他導的新電影馬上就要上了, 如果不是有話對你非說不可，也不會跟我們一起來爬什麼長城, 更不會冒着受傷的危險假摔了。我真的覺得他挺可憐……”
“可憐？哼！十二年前事情的真相，你應該在網上能查到吧？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有着最好資源的他選擇了退團，自由發展！不然你以爲他的影帝是怎麼得來的？他的成功是踩在我們的身上得到的！五個人，到現在還在這個圈子苦苦堅持的, 只剩下我一個！如果他可憐, 那我們這些人又算什麼？！”
面前的女孩子柔軟可愛, 才只有十六歲, 可是彭宇卻像對待一個多年老友一樣, 敞開了自己的心扉，和她談起那段生命中的最痛的時光。
“彭大哥, 恕我多說一句。真相是什麼？有的時候，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往往都不是。真相到底是真是假，還要你自己用心來分辨。彭大哥既然你心裡放不下那段過往，爲什麼不聽從內心跟高導演談談呢？”
“我不知道怎麼談，也不知道能和他談什麼。呵呵，他現在是我的半個老闆，他想怎樣就怎樣吧。”
“纔不是呢！你明明知道你對於高導演來說，是不一樣的人。”秦許說着，忽然話題一轉，“彭大哥，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我哥哥嗎？”
“因爲他長得帥？”彭宇開玩笑地回答。
“嗯，也有這個原因。”秦許毫不臉紅的承認。
“不過，更重要的是，我越和他相處就越被他的性格吸引。因爲他是那樣直接的人，對不喜歡的東西一眼也不會看，可是一旦被他裝在心裡，就會得到全心全意地對待。我想好的愛情，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我們都很確定，彼此是對方的唯一，而且不會因爲任何事而改變。我的愛情很安穩，我們給彼此都打上了烙印……彭大哥，你其實是有感覺的吧？你在高導演心上打下的烙印？”
彭宇閉着眼睛，靠着城牆半天沒有說話。秦許也沒有再開口，仍然看着天，雖然只分開了一小會兒，她卻開始想念王第的懷抱了。
彭宇忽然睜開眼睛，看着秦許問道:“說起真相，我跟高哲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知道你唱那首《真相是真》給我聽的時候，我都快被你嚇死了嗎？”
秦許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不起彭大哥，我當時確實有些衝動。只是覺得你和我哥哥是同樣的一種人，如果你能擯除偏見，也許會和他成爲很好的朋友也不一定。”
“所以呢，你到底爲什麼會知道？”彭宇繼續追問道。
怎麼會知道？因爲我重活了一世，而你恰巧出現在平行空間的某個交點？如果這麼告訴彭宇，應該會把他嚇得更厲害吧？秦許用手撐着下巴，苦苦思索着該怎麼回答彭宇的這個問題。最後她想，不如還是用對付王第的那一套說辭吧。
“是我夢到的。我曾經夢到過你有一個特別的戀人，也夢到了屬於你們的那首歌。”
彭宇眨了眨眼，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答案。他曾經想過，也許秦許有一個什麼長輩，恰好當年是他和高哲身邊的工作人員。他和高哲，公司畢竟也是有炒作過CP的……可是竟然是夢嗎？連那首無比貼合的歌也是？原來如此。
秦許是不會撒謊的，她一定也很意外和困擾吧，那些本來和她毫無關係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的夢裡，然後又和現實相互照應。彭宇努力回憶第一次與秦許見面的場景，竟然不記得秦許當時是什麼表情。
“那你有夢到我和高哲的結局嗎？”
秦許將頭擱在屈起的膝蓋上，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我做過很多光怪陸離的夢，我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哪些又是虛妄的……有的時候我都甚至分不清，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
秦許的臉在手機照明燈的陰影裡，脆弱而憂傷。她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忽明忽暗，彷彿隨時會被呼號的北風吹散一樣。
彭宇忽然有些緊張，抓住秦許的胳膊，“秦許，你是真的，這個我非常肯定。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孩……而且，我還可以肯定，王第對你的愛，也是真的。”
秦許朝他展開一個甜美的笑，“謝謝你！雖然你不見得需要我的判斷，但是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敢肯定高導演對你的愛也是真的。”
……
“高導演，還有多遠可以走到？”才離開秦許五分鐘，王第就感到深深的不安。
“快了。”
又過了五分鐘，王第忍不住繼續問道：“高導演……”
“到了！”
啥？這就到了？王第看着高哲上前兩步，利落地從牆邊掀開一層防雨布，露出兩個巨大的登山包來，不由得瞠目結舌。
他回頭看了看，那黑沉沉的碉樓就在不遠處，就連秦許點亮的手機微光也能看得見。這個放物資的地方，居然離那個碉樓這麼近？什麼嘛？這事會不會也太巧了一點？
“高導演，這個……”
“別導演導演的了，就像叫彭宇一樣，喊我一聲哥不行麼？”高哲拿起一個登山包，掛在王第的背上，沒好氣地說。
“哦，高大哥……你剛纔那是假摔吧？”
高哲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地背起另一個登山包，算是很光棍地承認了。
“喂！高大哥你怎麼能這樣？！這天氣都零下好幾度了吧？你沒看到我妹妹都虛弱成那樣了！萬一凍病了怎麼辦？”王第生氣地嚷嚷起來！
“你鬼吼鬼叫什麼？你那眼睛也不知道怎麼長的！你放心！你妹妹好的很！比你有眼力勁兒多了！真是的，這麼好看這麼聰明的小妹妹，也不知道她看上你哪點！”
“喂！什麼看上我哪點？當然是看上我長得帥啊！”
“我待會兒得好好教教她，好看的皮囊都是不長久的，才華才最重要！你看看我！要說我年輕的時候，長得比你也差不了多少，現在老了就只能改行當導演了……”
“你改行不是因爲長相，是因爲你演技不行！”
“你個死小孩！到底會不會聊天……”
高哲和王第兩個人吵吵鬧鬧地很快回到碉樓下面，看見彭宇和秦許裹着保溫毯，像兩個蠶蛹子一樣並排靠在牆邊，臉上還都帶着笑意。
才離開不到半個小時，彭宇的臉色就變好了，高哲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秦許一眼，趁彭宇不注意的時候，用大拇指偷偷給她點了個贊。而秦許笑嘻嘻地用口型回給他一個無聲的“加油”。
高哲首先拿出登山包裡的醫藥箱，給彭宇上了藥，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幫他把鞋襪穿起。
這邊王第已經往四處搜刮了好些荒草枯枝，在碉樓中間燃起一堆熊熊的篝火。一時之間，寒冷被驅散，小小的碉樓內竟然被黃色的火光照得有了些許暖意。
高哲和王第一起搭好了帳篷。彭宇見高哲從登山包裡拿出兩個睡袋的時候，臉色忽然一變，高哲立刻對王第大聲說道:“這個睡袋給你們用！放心，這個睡袋從來沒有打開過！”
“那你準備兩個幹什麼？背那麼老遠上來不嫌累麼？”王第邊往火堆裡丟柴火，一邊撇着嘴嫌棄地說。
“要你管！老子就喜歡什麼都成雙成對的！你有意見？”高哲立刻惱羞成怒。
秦許笑嘻嘻地看兩人鬥嘴，沒有想到兩個人一起去拿了趟物資，回來居然就變得這麼熟了。王第好像天生就有這樣的魔力，只要他願意，無論是誰都可以輕易地成爲朋友。
傷員得到了救治，有了取暖的篝火，又解決了睡覺的問題，大家此刻的心情都放鬆了下來。這天恰好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告別舊的一年，迎來新的一年。高哲提議，既然四個人“陰差陽錯”地聚在一起，在這個地方上不來也下不去，還不如索性放開酒量好好慶祝慶祝。
高哲從登山包裡拿出了罐頭和酒。四人披着毯子，圍坐在篝火邊，一邊烤火一邊吃喝閒聊。
“秦許，來一點吧？這酒和我的長城一樣，也是珍藏限量版，一般人想喝還喝不到呢！”高哲舉着盛着紅酒的小茶缸，熱情地邀請着秦許。
王第立刻攔住，“不行不行，我妹妹才十六歲！不能喝酒！”
“這是葡萄酒，醉不了人的！你妹妹以後總不可能永遠不喝酒吧？你不給她訓練點酒量出來，將來她在外面一喝就醉，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
王第一愣，居然被高哲這番胡言亂語唬住了。彭宇微笑着看高哲忽悠王第，什麼也不說。秦許卻趁機把小茶杯接過來，將裡面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皺着一張小臉道：“好酸啊！一點兒也不好喝！”
“喂！我還沒答應呢！”王第奪過小茶杯，卻發現已經見了底，他氣急敗壞地吼道：“哪有女孩子像你這麼喝酒的？不知道小口小口地喝？！”
彭宇和高哲則看着兩人哈哈大笑。
秦許的酒量不行，半杯紅酒下去，立刻就覺得臉上發熱，頭有些暈。王第再不許她碰酒，只讓她自己捧着杯子喝水。一共兩瓶紅酒，三個男人推杯換盞，一會兒功夫就沒有了。
彭宇的酒量也就比秦許強那麼一丟丟，平時看起來那麼清淡內斂的一個人，這會兒酒精上頭，嚷着非要唱首歌給大家暖場。秦許放下手裡的杯子一邊尖叫一邊拼命拍巴掌，王第一邊鼓掌一邊吹起了口哨，這兩個人憑一己之力硬是營造出了小型演唱會的熱烈氣氛。
高哲好多年沒見彭宇這樣了，他笑得那麼好看，眉眼彎彎，兩個酒窩深得像是盛滿了酒一樣。他立刻變魔術一樣地從登山包裡拿出了一把木吉他，自告奮勇地要給彭宇伴奏，卻被彭宇一把奪過來：“你不會唱這個，我這個是新歌！”
彭宇嫌棄了高哲以後，又眉開眼笑地朝對面的秦許招手，“過來！咱們一起唱！”
秦許立刻笑嘻嘻地站起來，毫不忸怩地果然坐到彭宇身邊，彭宇調了調吉他的音準，然後微笑着看了一眼高哲，“來了啊，都給我聽好了！”
他輕撥琴絃，短短的前奏過後，與秦許一起唱道:“我給你看那幾年青春再簡陋潦草，卻始終讓我沉迷……”
彭宇的嗓音低沉，秦許的聲音甜美，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把一首《真相是真》唱得憂傷婉轉、直指人心。
高哲眼睛緊緊盯着彭宇，以手捏拳抵在脣間，極力控制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卻仍是忍不住在眼角流下一滴淚來。這個夜晚太過美好、太過夢幻。那個他以爲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的人，竟然帶着多年前少年的初心，現在就在他的眼前。
王第是唯一不知道高哲和彭宇之間內情的人，可是就算再駑鈍，聽到那歌詞，看到高哲的淚水，再聯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他的心裡也有了一個大概的故事梗概。
所以，高哲今天忽然出現，非要露營在這裡的原因，是爲了彭宇？所以，彭宇和高哲是少年時一起打拼的朋友？然後他們倆是……戀人關係？宇宙鋼鐵直男王第不禁嚥下一口口水，然後悄悄往後挪遠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