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相看兩不厭
王第端着西瓜走進客廳，發現秦許已經把餐桌清空，擺上了她帶來的學習資料。
“什麼啊這是！居然還有初中的？喂！秦許！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王第看到秦許爲他準備的初中課本，頓時炸毛。
“不是啦，這是送的送的！老闆說買一套高中教材，送一套初中教材！反正不要錢，我就拿過來了……”秦許帶着討好的笑容解釋道。
“是這樣嗎？”王第覺得秦許笑得有點假，半信半疑地坐下。
當然不是！爲了湊齊這一整套初中課本，秦許多花了很多力氣好嗎？
摩天大廈不是一天建成的，同理，學渣也不會是隻到了高中才變成學渣。其實秦許懷疑王第連小學都沒有好好念，不過是沒有時間去計較罷了。
秦許和王第在餐桌上相對而坐，屋子裡的氣氛立刻變得緊繃起來。
秦許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一大摞試卷，抽出其中幾張，遞給王第，“我們先從語數外開始。這一套是摸底試卷，聽力我來報，語文作文不用寫。”
她面色冷峻地看了看手錶，“從現在開始，寫到九點收卷。”
秦許進入狀態太快，王第有些適應不來。他猶猶豫豫地接過卷子，往上面掃了一眼，心中立刻涼涼。這張英語試卷，一句話里居然有一半單詞都不認識……
他又往秦許手上那厚厚的一摞看了一眼，有些忐忑地問：“你手上這些是……”
“你做完第一套卷子以後，我會按照你的程度，再選第二套、第三套給你做。三套做完，我就知道要怎麼給你複習了。”
“什麼？！你是說我今天晚上要做三套卷子？！”學渣被嚇得面如土色。
到底是沒有經歷過高考啊，這點卷子算什麼，姐一天十套的時候說過什麼了嗎？！經歷過兩次高考的秦許第一次在王第面前有了莫名的優越感，瞬間氣場兩米八。
她迎着王第小鹿一般驚恐的眼神，悲天憫人地點頭，“講解之後，還要訂正!加油！”
……
時針悄無聲息地旋轉，把溫馨的餐桌變作修羅場。餐廳中黑霧繚繞、殺氣森森。
這一個晚上，推翻了王第之前對於第一天同居的全部期盼，每一秒都過得暗無天日、慘絕人寰。
臨近十二點，秦許收起滿是紅叉的試卷，豁然站起身，幾步走到帶來的那一摞課本面前。
首先一掌先把高中的部分揮到一旁，然後將初一英語上冊、初一語文下冊和初二數學上冊，一本一本地撿出來，按照順序放在了王第的面前。她想了一想，又把初二數學上冊拿出來，換成了初一數學上冊。
她的臉上結滿冰霜，“明天開始，利用下課時間看這些。咱們重頭再來！”
“不要！我看這個會被人笑死好吧！”王第傲然拒絕，並把腦袋扭到一邊。
秦許忽然暴起，拍着桌子吼道：“那你有本事把卷子做對啊！連單詞複數都記不清楚，你怎麼參加高考啊？！”
和王第較量了一個晚上，她已經精疲力竭、心力交瘁。誰能知道給王第陪讀，竟然有那麼難？真是誰陪誰知道！關鍵是王第還不能打，不能罵。給他講題的時候，這個雷神動不動就迸出一個天雷！秦許用盡了洪荒之力，纔好不容易給他把三套卷子磕完。
經過一個晚上的互相折磨，兩人的耐性都到了盡頭。在王第眼中，秦許蹙着兩道眉毛，咬牙切齒，表情兇狠，好像會獅吼功的包租婆。在秦許眼中，王第頂着做題時抓亂的雞窩頭，雙眼無神，眼圈發黑，整個人都透着“喪”。
相看兩厭。
“哼！”兩人同時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怨憤的氣，然後扭頭憤然離場。
這天兩人在餐桌上分道揚鑣後，各自度過了憤懣幽怨的一夜。
秦許氣鼓鼓地上了二樓，刷牙的時候才發現沒有帶牙膏。“不要以爲我會找你這個智障借牙膏！！”她舉着牙刷，衝着樓下揮舞了兩下，沾着水刷完了牙。
王第衝進自己臥室，奮力摔上門，震得門框轟轟作響。想起冰箱裡還有他爲第二天提前準備的營養早餐，他又掀開門，衝到廚房，獨自把兩人份的雞蛋香腸吃個精光。
……
不知道是因爲夜宵吃得太飽，還是做試卷消耗了太多元氣，這一夜王第睡得特別香。早上七點，他被鬧鐘叫醒，迷迷糊糊走出臥室。看到門口的那雙粉色拖鞋，纔想起，昨天秦許睡在他的樓上。
本來還說要偷拍她的絕美睡顏的。我呸！死丫頭哪裡美了？又兇又暴躁！
王第想起頭天晚上被她逼着訂正題目的事，還是很生氣。還想讓他看初一的課本，沒門！
王第往昨天的戰場憤憤一瞥，卻發現餐桌上和昨天離場的時候很有些不同。
他遲疑地走過去，發現餐桌上放着打包好的早餐，青菜粥和煎包。而那幾本被他深惡痛絕的初一課本，都被包上了牛皮紙的封面，上面用黑色原子筆描着大大的黑字：《辟邪劍法》、《九陰真經》、《降龍十八掌》。
王第忍不住哈哈大笑，“神經病！要是看這些，纔會真的被人笑死好吧？”
秦許坐在回學校的地鐵上，接到王第的微信，“以後別起那麼早，我送你去地鐵站，還有，早餐我來準備。”
秦許拼命忍着，卻壓不住嘴角要使勁上揚。她在擠得滿滿當當的地鐵車廂裡，獨自將笑靨如花般綻放。
這天，王第臨出門了，還是把《降龍十八掌》裡包裹的初一英語課本裝進雙肩包裡，帶到了培訓班。明天秦許還要過來給來給他上課 ，還是老老實實多看點書，這樣妹妹也不會那麼生氣了吧。
……
秦許在網上搜索了不少有針對性的題型，編成新的試卷，下午下了課到打印店打印。等待試卷的時候，她接到了輔導員李浩的電話，讓她到他辦公室一趟。
自從上次在李浩辦公室顯露了建築方面的驚人功底，李浩對她這個天才少女非常重視。慢慢的，李浩發現秦許英語的專業能力也遠超同班同學。他自己在學生時代也是受過很多恩師的照顧，因此他在對待秦許這樣特別優秀的學生時，也採取了極爲開放的教育方式。
他跟秦許所有的任課老師，包括建築系的，都一一打過招呼，約定不強求秦許的考勤和作業，僅以各科考試成績作爲她的學分依據。正因爲如此，秦許才能夠自由安排自己的時間，輕鬆地兼顧兩個專業的學習。
爲了回報老師的厚愛，秦許也利用課餘時間，主動幫助李浩整理一些外文資料。她在雜誌社一直擔任兼職翻譯，功底深厚，所以整理出來的東西，專業、深刻，得到了李浩極高的評價。
秦許拿着試卷來到一號教學樓，熟門熟路地上了十二樓，發現李浩不在辦公室裡，竟然在電梯門口等她。
“李老師？”
“你來了！你先過來一下。”李浩沒有讓秦許進辦公室，卻把她往反方向的茶水間領。
茶水間裡空無一人，李浩這才聲色俱厲地問道：“秦許，你老實告訴我，你上大學是瞞着家裡人的嗎？”
秦許一驚，忙低下頭，勉強笑着說：“沒有啊，家裡人是知道的。”
“你看着我回答！”李浩扶着秦許的雙肩，強迫她擡頭，卻發現這孩子臉色雪白，一臉驚惶。
他不由得鬆了手，放柔了自己的聲音，耐心地又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已經驗證過了，你在家庭資料裡填的地址和聯繫電話統統都是假的……”
秦許沒有吭聲。李浩便抽出秦許手中捏得死緊的試卷，展開看了看，“這是初中生的試卷。你在做家教？你現在是在自己養活自己嗎？”
不知道爲什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浩忽然感到一陣心疼。
初時得知秦許的欺騙和隱瞞，他暴跳如雷。因爲他比所有人都更珍惜這個天資聰穎、驚才絕豔的孩子。他不願意這個孩子身上存在任何的污點和缺陷。
然而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個頭只到他肩膀，低着頭，露出細細脆弱的脖頸。他的憤怒不知不覺全都消散了。
再怎麼優秀，再怎麼早慧，她也只有十六歲。她的同齡人還在上高中，拿着父母給的零用錢追星撒嬌。然而她卻在陌生的校園裡，在成人的世界裡艱難打拼、獨自生活。
李浩忽然想起秦許申請建築專業輔修時說的理由，她說對建築感興趣，將來的就業想往這個方向靠一靠。當時自己竟然沒有警覺，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若不是揹負着生活的重擔，怎麼會那麼早想到就業的事？從高中開始就自學了大學建築的內容，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就開始決定離開家，自己負責自己的人生？
李浩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了內心翻滾的情緒，對秦許說道：“有一個自稱你母親的人，現在正在我的辦公室坐着。你要見她嗎？”
秦許猛地睜大了眼睛，斷然拒絕：“不！我不要見她！”又央求道：“李老師，我不想見她，她根本不是我的母親，她只是，是我父親的妻子罷了。”
她面露悽惶，楚楚可憐，李浩立刻心軟了。
“你這次可以不見她，但是秦許你要知道，你還只有十六歲，沒有成年，你需要監護人。”
“嗯，我知道，我一直在等我滿十八歲的那天。”秦許輕聲說道，“其實也沒有很久了，對吧？”
不知道怎麼了，李浩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那麼我去幫你去打發了她，但是你要和我談談。我來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拖到你十八歲的時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