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以爲小生喚來的小鳥攜着我的藥粉將散在據點的人皆已du 死,待我和小生行至最後一處據點只肖依樣畫葫菇將蛇羣撤走,把鐵箱沉湖就完事了。
小生就此完成他行大義的俠義之道,我則確保了山莊裡我在意的人的安全。實乃兩全其美,皆大歡喜之事,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小生的接收的消息有些偏差,原以爲在莊子裡頭的始作俑者也就是他叔父,竟然在莊子外頭鎮守着這最後的一方據點。
瞧着滿地僵硬的小鳥們,再看看他叔父鐵青的一張臉,我以爲小鳥們將投 du這件事兒完成得還是很不錯的。
小生怯生生地靠過去:“叔父……你還好吧?”
他叔父不吭聲,鐵青着一張臉。
小生又伸出纖纖細指在他叔父肩上戳了戳:“叔父,你還活着嗎?”
他叔父還是不吭聲,仍然鐵青着一張臉。
小生容色一沉,抱着他叔父嚎啕大哭起來:“叔父,你不要死啊……”
他叔父終於有些動容,一口黑血朝着小生兜頭噴了下來,待緩過勁兒來,他叔父幽幽道:“你個小兔崽子,這是要我的命啊……”
小生用袖子胡亂在臉上蹭了幾下,勉強能辨出個人形,他鬆了一口氣:“叔父你也不該不聽祁長老的勸告去做那危害武林的害蟲啊,按照谷訓就算我真要了叔父你的命,也是得當的!”
他叔父憤恨的咬着牙看着小生,而後嘆了一口氣:“唉,你還小不懂要在江湖立足有多難,烈焰谷近五十年以來,在江湖上沒有任何建樹,祁長老那個老頑固又是冥頑不靈,我若再不有點行動,烈焰谷就真的會在江湖上消聲滅跡了……”
不等小生回話,我也憤恨的說道:“整個武林豪傑們的性命在你眼裡竟都不如你們闔族的興榮昌盛重要?誠然如是,你將整個武林炸得渣都不剩,只留你一個烈陽谷又有何意義?!”
他叔父持續鐵青的臉霎時陰沉下來,瞧着小生質問:“下du是她奶奶的主意?!”
小生訕訕道:“是她不是她奶奶……”
他叔父一個白眼差點沒翻到後腦勺:“真他奶奶的蠢!”說完捂着胸口站起來看方向應是向我走過來,他順了順氣兒道:“好個不知深淺的臭丫頭!老子做事兒還輪不到你管!他奶奶的!將解藥趕緊交出來,看在我那蠢侄兒的面上老子還能饒你一命!”
小生連跨幾步扯着他叔父後背的衣衫囁嚅道:“叔父你好生說,你這樣嚇唬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是很不厚道的行爲。”
他叔父眯着眼,嘴角上揚:“不會武功?那正合我意!”
說完快速的向我襲來,毫無懸念地我被他用力的掐住了脖子,頓時鬱結在喉頭的鮮血涌了出來,小生見狀很是焦急:“叔父你輕點,你還要跟她拿解藥呢!”
他叔父鬆開了我的脖子,擰着眉運了點兒內力將我一掌拍開,我重重撞到樹上,震得黃樹葉簌簌往下墜。幾乎同時我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瓷瓶摔在腳邊裸露的一塊石頭上,頃刻間黃色的煙霧籠罩了樹林。
我感到之前被師父填滿的窟窿被擊破,正一點一點的在垮塌,我想我馬上就要死了,可就算是死也想要阻止這場毀天滅地的爆炸。
小生不停地咳嗽用手扇着風:“姐姐,你這是幹什麼?”
痛感傳到四肢百骸,我也挺佩服自己還能強撐着牙齒不打顫回他的話:“趕快將蛇和鐵箱撤走,動作不快的話,你們的du我就沒法解了,大不了一起死,拉着你們叔侄我也不算虧……”
他叔父一聽反手就給了我一巴掌:“他奶奶個熊!想要老子陪你一塊死沒門兒!”說完伸手就往我懷中掏,後又解開我的衣裳,放在腰間的三個瓷瓶順勢掉了出來砸進了蛇堆裡。
他叔父用腳將蛇堆踢了踢,蛇羣立刻退開,兩個白瓷瓶,一個青藍色的瓷瓶。
他叔父將三個瓷瓶拿起來:“哪一瓶?”
腦子已經天旋地轉,看着眼前的一切自然也是地轉天旋,頭皮也不停地冒着虛汗,嘴脣裡是一陣又一陣涼氣。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再撐一會兒,一定要撐住。果然這種心裡暗示很有效,他叔父在我眼前沒有再轉來轉來,清晰入目的正是一張凶神惡煞的臉。
突然空中竄出一聲響徹雲霄的七彩虹火焰,我煞是欣慰!月影告訴過我,這是彩虹谷的信號煙火,見着一個顏色表示附近有五十以內的彩虹谷的人來支援,顏色越多人數就越多,七彩虹火焰是最高級別的火焰,代表的也是整個彩虹谷的勢力。現在出現了七彩虹火焰,那月影就一定有得救了!
我吞了一口涼氣,緩緩道:“就算我告訴你哪瓶是解藥,你能信嗎?你不是要滅了整個武林嗎?那你滅啊,現在就將這些火 藥點了!”
小生過來一把捂住我的嘴:“你瘋了,不是要撤掉火 yao的嗎,怎麼還讓我叔父點啊?!”
我奮力咬向他的手指,他吃痛鬆開,我輕哼了一聲:“你真的撤掉了嗎?故意帶着我繞圈子最後纔到你叔父這塊兒來,其實真正的據點只有這一個!”
小生彎起嘴角狡黠一笑:“你倒很聰明,連我叔父都沒發現的事兒你倒看得透徹。”
他叔父啞然:“你之前不是不贊同我這麼做的嗎?這……你現在又同意了?”
小生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叔父:“這是爲了烈陽谷我當然同意了,叔父火 yao備的數量足嗎?”
他叔父喜笑顏開道:“夠!夠!絕對夠!”我瞥見他滿口黃牙上還沾着鮮血煞是令人噁心。
小生退到一旁:“叔父,那就不用等了,你點火吧……”
他叔父搖搖頭:“點火不急,得趕快知道解藥是哪一瓶,我快撐不住了……”
小生彎起嘴角笑得一臉和煦:“撐不住了纔好。”
他叔父擰成麻花的臉上雙眼一瞪,又是一口黑血,癱軟在地,半天起不來。我制的這毒yao取了這世上最毒的蘑菇俗稱死亡帽做藥引,du性非常,他叔父能撐到現在才倒地不起,沒有死實屬不容易。
小生沒有理會倒在地上的他叔父,徑自走到我身邊席地而坐,在眉間搭了涼棚:“哎,這裡面應該殺也殺了,死也死了,逃的也逃的,瞧這天兒也不會下雨了,我若放任不管,這園子裡定然是滿目瘡痍,腐臭連天,連累得這滿山花草樹木不能好好生長,那就是罪過了……姐姐你說對不對?”
我眯着着眼睛看他很迷離,“你說的都對,那就一把火都炸了吧……”
小生擡頭瞧着我:“姐姐,我說我不想讓你死,你信我嗎?你從看到那七彩煙火就一心求死,是因爲你覺得月影公子得救了吧?可你又沒親眼看到怎知他一定就得救了呢?如果他得救出來了怎地不來找你,你邊兒上那個老頭可是知道你要來拆火yao的……”
被他這麼一說,我心下漏了一拍:“可能他受了傷不能來找我……”
小生嘖嘖道:“女人吶最愛自欺欺人,不過你說的這樣情況也是有可能的,但不管是哪一種,對你都不算你好消息。”
我終於撐不住順着樹幹慢慢坐下來:“你另有設計對付月影?”
小生笑着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或許有,或許沒有,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答案,不過我可以幫你。”
我凝眉道:“你要我做什麼?”
小生將落在地上的外衫撿起來抖了抖給我披上:“其實之前姐姐已經替我做了,只是做得不夠徹底,我這人一向又很糾結,所以只能勞煩姐姐你現在利索給我解決掉。”
我瞧了瞧躺在地上的他叔父,又看看小生似笑非笑的一張書生氣質的臉,心下了然:“我五臟六腑均已碎裂,你還能怎麼幫我?”
小生將我肩頭上的黃葉拂去:“姐姐我說過了我不想讓你死……”
我咬着嘴脣儘量不要讓鮮血涌出來,用力地將血吞回肚子裡。我不想死,但是我不曉得是爲了活着確認月影的生死,還只是我對能夠繼續生命的貪婪。或許人生來就是貪婪的索取着任何事物,金錢,情愛,時間,還有生命……
小生從袖袋裡掏出一個晶瑩剔透,泛着幽光的珠子:“吃了它,你就能好。”我緩緩地伸手欲要去拿,他猛地將珠子握在手心裡,幽光穿透他的手指透出來,格外的幽冷。
我小聲的呲笑,倚着樹幹慢慢站起來,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很是艱難的向癱在地上的他叔父走去。地上的蛇羣秘密麻麻的在蠕動,我竟也沒有當初那麼害怕,踩在蛇身上軟綿軟綿的,腳背猛地一陣吃痛,蛇羣開始纏繞上我的小腿,越勒越緊。
我在他叔父身邊停下,緩緩地蹲下去,將一條試圖鑽進我靴子的青花蛇拉扯下來,拿出短刀乾淨利落的將那條蛇攔腰截斷,蛇血噴了我一臉。很快我腳邊都是血淋淋的蛇段,而我那件緋紅的裙子早已被蛇血浸成了血紅,這樣降紅降紅的顏色我一點兒也不喜歡。
小生左手託着右手,右手修長的手指抵着飽滿的下頜,眼角含笑,儼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此刻我還能拿起他叔父的一片略微乾淨的衣角擦拭短刀上的蛇血,吐字清晰的問他:“你是想看激烈一些的還是平淡一些的戲碼?”我覺得應是迴光返照了。
他微微張嘴,我聽得不大清楚,像是說隨你,又像是說快點。然後我手起刀落,他叔父的脖子處就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鮮血像一道屏風噴了出來,又灑在了我的臉上。和之前的冰冷的蛇血不同,這次的鮮血是溫熱甚至有點灼熱。唔……這樣的灼熱的溫熱我也不喜歡……
蛇羣突然朝着他叔父涌了過來,小生一聲響亮的口哨,蛇羣瞬間安靜了下來:“姐姐,你快過來,這些蛇嗜血得很。”
我感覺我的腦袋已是一片紅色的漿糊,雖聽到了小生的話可是並不能做出何種反應,小生只好越過蛇羣將我拉過去,待小生將我拉到一處高地,蛇羣又蜂擁將他叔父整個都埋了進去。
對於小生跟他叔父之間的較量我不甚關心,也不想去追問孰是孰非,畢竟每個人能夠活着身上揹負的恩怨情仇何止一個兩個。
小生再次拿出那顆泛着幽光的珠子遞到我面前:“姐姐快將它吃了吧!”
我如一隻提線木偶般木訥的接過,木訥的吞下,其實我並不能確定小生遞給我的這顆珠子是否真能救我的命,或許他給我的是一顆有毒的珠子,或許他只是拿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珠子在糊弄我,無論怎樣,我不都是已經沒有退路了嗎……
一陣刺骨的冰冷瞬時傳到四肢百骸,我不停地打着寒顫,我能感覺到內裡一寸一寸在結成冰塊,被震碎的臟腑,喉管裡的鮮血,跳動的心臟都被定格成了菱形的晶塊,手背上已經結出一層冰霜,從頭到腳都在冒着寒冷的氤氳,我想我應該要變成一個冰坨子了……
小生伸手碰到我身上的氤氳,氤氳便立刻化作堅硬的冰塊將我整個都包裹了起來。小生敲了敲冰塊發出咚咚的聲響,唔,聽聲音很是堅固。
我由內而外皆已凍成了冰,五識竟還都在,這麼不順應天地秩序的事兒小生看來確實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他笑了笑:“這千年寒冰果真厲害,姐姐你且放心在這兒待着,等破冰而出你的傷也就好了。”
說完他從袖袋裡掏出一個火摺子吹了吹,將它綁在一條青花蛇身上,嘰裡咕嚕又是一陣自然自語,那條青花蛇簌簌消失在夜幕中。
小生拍了拍手欲轉手就走,眼角撇見我咧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來:“姐姐放心好了,這冰坨子用火yao炸不開,自然的火也燒不壞,姐姐只管放心在這兒等冰破。”
話畢,一個黝黑健碩的身影從樹梢之間未粘一片樹葉翩然落地。小生立即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攀上他的手臂:“你這掐時辰的功夫越來越精進了!我剛好完事兒了!”
男子瞟了瞟我這個冰坨子語氣很是拈酸吃醋:“寒冰珠你都給她用了?”
小生順勢靠進了男子的懷中,將男子胸前的一縷黑髮繞在指尖摩挲:“我瞧着她爲了她夫君做飯這般地步很是可憐,再說了她不也將我叔父了結了嗎,算是她應得的吧!”
男子還欲說什麼,小生立即伸出一根手指覆在他脣上:“身上髒兮兮的算是那個老東西的血,我要回去洗洗……”
男子妥協的嘆了口氣,順勢將小生轉到自己背上,未了又覷了我一眼才轉身欲走。
小生趴在他背上急急道:“姐姐你這身子以後怕是見不得熱了,得多加註意啊!”後又思付了一會兒,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就算是那種熱也是不能受的……”
男子不再等他說完,一個縱身就消失在已經是白露爲霜的秋意漸濃林間不見蹤影。
天色終於破開了一點口子,晨霞印在滴滴晶瑩剔透的露珠裡熠熠生輝,似一個個林間精靈,這又是一個生機盎然的清晨。
突然院子裡飛出來一羣又一羣的飛鳥,撲騰着翅膀快速掠過我頭頂。牆角處黑壓壓一簇一簇的螞蟻昆蟲也似趕集般快速地,準確來說更像是逃離般離開院子。
接着地面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奇怪的是那密密麻麻的蛇羣竟然都沒有逃走,還一個勁兒往院子裡的牆角爬。一聲沉悶的“轟隆”爆炸聲接二連三的傳來,地面被震得塵土飛揚,蛇羣被震飛到空中,還沒來得及逃走的螞蟻昆蟲也不出意外的被震拋到空中。
轟隆的爆炸聲愈來愈響徹山林,連着沖天的火焰蔓延進了山莊。一聲高過一聲的爆炸,一竄飛過一竄的火苗直達天際,整個山莊伴着滔天烈焰的一聲怒吼被吞沒殆盡。空中肆意飄散的熱浪一層一層向西周襲去,蛇羣早就被燒得渣都不剩,所到之處樹木被連根拔起的轟炸瞬間燒成了木炭,花草是被火舌舔過的焦炭,目之所及之處最後一滴剔透的晨露瞬間化作焦黑的飛煙……
果真如小生說的那般,我雖被熱浪震開得老遠,卻在寒冰珠散出的千年寒冰的包裹下毫髮未損,親眼見證了這場毀天滅地的爆炸……
在熊熊火海的包圍中,似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不停地揮舞着手臂像是要我對話。但也有可能是我的幻覺,此刻我覺得迴光返照的能量被用盡,眼皮變得沉重無比,也好,好好睡一覺吧,真的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