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舊事

說起這件事,封寧真的要“感謝”蔣臣。

那時候因爲高冷氣質被姚伊伊相中,但封寧卻沒有半點兒要做模特的興致,有那些時間,他不知道可以研究多少資產重組的案例,找多少隻未來翻倍的股票。

而且從姚伊伊厚臉皮死纏爛打的做派來看,她也很可能是個一沾上就會經常找來的麻煩,所以吃秤砣鐵了心,封寧打死都不想和她有瓜葛,處處給她冷臉,讓她下不來臺。

就在她找自己的次數開始減少之後,以爲馬上就要擺脫狗皮膏藥的封寧被高中學長蔣臣找上了。

蔣臣跟封寧同城同高中,但一個在東城校區一個在西城校區,高中三年沒碰過面,上了大學之後,因爲一起打了場球才結識,兩人配合默契,又得知畢業於同一所高中,現在還都是金融系,自然就成球搭子變成了好兄弟。

當蔣臣跟封寧說自己喜歡上姚伊伊時,封寧震驚幾秒後,還語重心長地幫他剖析了“可能會很麻煩”的姚伊伊,不過蔣臣也是鐵了心,好像遇到了真命天女,今生非她不娶。

既然如此,封寧只好閉了嘴,帶着一腔年少的兄弟義氣,硬着頭皮去找了熱情快要熄火的姚伊伊。

幸好還沒真的熄火,姚伊伊一聽他答應做自己的模特,開心地原地直蹦。

跟姚伊伊成爲搭檔後,封寧這個“紅娘”做得盡職盡責,但凡有機會,就一定想盡辦法帶蔣臣去見她。

蔣臣追求姚伊伊的方法很細水長流,有時候封寧看着都着急,畢竟他這麼慢,就意味着他要再跟姚伊伊多相處一段時間。

封寧確實爲人比較高冷,可高冷不是無情,他是有感情的人,時間越久,跟姚伊伊互動越多,他就越是排斥三個人的聚會。

自心中萌芽而出的感情,他從不正視,假裝它從未出現,可命運卻不依不饒,非要讓他看見並且面對。

在姚伊伊某個簡陋的慶祝獲獎聚餐派對上,被強拉硬拽來的封寧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從小照看他長大的奶奶被下病危通知書了,父親想讓他趕回來見奶奶最後一面,但他家跟崇城距離幾百公里,當時火車票飛機票都沒臨近班次,趕不及基本已成定局。

在無奈與遺憾面前,總像下凡神仙一樣沒感情的人,自己躲進了昏暗走廊的死角里抱頭大哭。

姚伊伊出來上廁所發現了他,見他瑟縮在地抽泣,她還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走近,伸手摸到了他結實又抗拒的胳膊,她才確定,真的是封寧,他在哭。

“你……喝多了?但我看你剛纔也沒喝酒啊。”她小心翼翼地一邊扶他,一邊詢問。

依然哭到失聲,封寧甩開她的手,低着不願被看到的臉,想從她旁邊離開。

但姚伊伊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蠻力,一拉將他拉住:“你到底怎麼了?在我慶祝派對上哭,還不叫我管?”

封寧還是沒有理她,背對她,用力抹去涌出眼眶的淚,好像力道大,眼淚就不會再流出來。

被這倔強又可憐的背影戳疼了心窩,姚伊伊軟了語氣,像哄孩子似的說:“乖,別哭了,到底發生什麼了,告訴姐姐呀,有姐姐在,一定能幫你解決的!”

想走走不開,封寧心中煩躁,情緒急需一個出口,於是紅着眼轉過頭,十分不耐甚至帶着一絲對她剛纔那番傻白甜話的挑釁和輕蔑道:“幫我解決?行,給我一架直升機!”

姚伊伊一愣:“直升機?你要直升機做什麼?”

“回家!看我奶奶!”

封寧奶奶生病的事,她知道,前幾天說起期末考結束後大家要不要一起去窮遊時,封寧就說自己奶奶重病住院,考完試要趕快回家。

難道……

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姚伊伊糾結地咬起了嘴脣。

“這個……”

哪知道她是真的在想要不要借直升機給他,封寧以爲她是被自己噎地無話可說了,便身子一側,徹底擺脫她,大步流星朝電梯間走。

就算來不及,他也要盡力往回趕。

“封寧!”

合上的兩扇電梯門縫隙間,姚伊伊的聲音傳進來。

追跑而來的她微微氣喘,又因爲沒能趕上電梯,聲音急躁,音調都高了幾度。

“你到一樓大廳等我!別走!我有辦法,真的!”

她把門拍得啪啪響,生怕裡面的封寧沒有注意到自己。

喊罷,體育課上都沒見她這麼快過,她拉開安全通道的大門,一路帶風跑去一樓,中途踩空一階樓梯,一屁股蹲到地上,她疼得臉都皺成了狗不理包子。

不過,當一樓安全通道的門被推開,她喘着粗氣看到大廳正中的那個人時,她的疼不見了,因爲自己沒白喊沒白跑,封寧聽見了,也按她說的這麼做了。

“你要直升機是嗎,我借你!”

面對口說大話的姚伊伊,封寧當時的第一反應是生氣,他覺得她的玩笑開得很不是時候,一個整天喊着自己窮,買衣服都要靠參加設計比賽賺獎金的大學生,她上哪裡給自己弄直升機?

可不到半小時的功夫,他真的被她帶上了一架私人直升機。

因爲有了她的幫忙,封寧趕上了奶奶的最後一面,奶奶拉着他的手,給他說了很多,然後毫無遺憾地合上了眼。

許是在KTV走廊裡把眼淚哭盡了,也或許是過來的一路上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從病房裡出來,封寧比之前平靜了很多,父母忙着處理接下來的事,便讓他先回家休息。

跟封寧一起過來的姚伊伊不放心他,所以沒跟着直升機再飛回崇城,一個人等在住院部樓下。

六月的夜晚蚊蟲猖狂,爲了不被叮咬,她像上了弦的玩具一樣,在院子裡來回轉悠,把精神科的值班大夫都轉下來一次,誤以爲是哪個病人突然發作了。

“……你怎麼沒走?”

從住院部大門裡出來,封寧被揮着胳膊轉圈的人驚到,他還以爲她早就離開了。

終於等到他出來,姚伊伊鬆口氣。

她也有點後悔留下等他,畢竟當時也沒問他什麼時候出來,只能靠運氣,運氣要是不好,可能她等一宿都等不着他。

“那個,不太放心你。不過現在看,事情好像沒那麼糟糕,是嗎?”

知道她指的是自己沒有哭,封寧頓了下,平靜但音量漸小道:“奶奶走了。”

“……”姚伊伊怔了怔,嘴巴張張合合幾下,然後直接一伸手,撈着他的脖子,把他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好了,別忍了。這兒也沒別人,就我一個,哭吧,哭出來會舒服點兒。”

“……”

封寧是真沒眼淚了,而且脖子被壓這麼低,他就算哭出來,也舒服不到哪裡去。

只不過,額頭感覺到了她衣衫下的溫度,於是因爲難過而體溫偏低的他暖了回來。

特別是心。

當晚,封寧的夢繁亂複雜,好幾回差點兒驚醒,直到姚伊伊出現。

還是醫院大院兒裡,他從住院部門內出來,一擡眼,她還在那裡等他。

昏黃燈光灑在她白皙的小臉上,映得她目光裡滿是溫柔。

她緩緩走過來,張開手擁他入懷。

“別難過,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清晰的字音落地,頃刻間,他那在現實中沒來得及狂跳的心怦然跳動。

他喜歡姚伊伊,喜歡很長一段時間了,只是他在剋制,因爲蔣臣而剋制,因爲罪惡感而剋制。

但從現在,他決定不再剋制!

於是處理完家事,封寧匆匆返回崇城,然而,就在他踏進學校的前一秒,姚伊伊給他發來了“報喜”的消息。

姚伊伊:【你回來了嗎?我和蔣臣給你買了份小禮物!】

封寧:【爲什麼突然送我禮物?】

姚伊伊:【一來是想讓你心情好,二來嘛……謝謝你做我倆的小紅娘!(害羞表情*10)我和蔣臣在一起了~~~~】

“……”

什麼是晴天霹靂,此時的封寧算是體會到了。

足足在校門口愣了好幾秒,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瞥見手機對話框裡不知何時打上的四個字,手指在刪除鍵上猶豫了片刻。

姚伊伊:【正在輸入很久了,你是不是第一次撮合成別人,很激動,不知道該說啥了?哈哈哈哈哈!】

姚伊伊:【淡定!你可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弟弟!】

姚伊伊:【那個……我知道你和蔣臣是好哥們兒,但我覺得,咱姐弟二人的關係更鐵!所以,直升機的事你不要給他說,誰都不要說!以後條件成熟了,我會自己跟大家說清楚的!】

姚伊伊:【OK?】

姚伊伊:【你幹啥去了,回一回我啊?】

姚伊伊:【小朋友!你嘴不會這麼快,已經告訴他了吧?!】

她的消息不斷跳出,急得好像下一秒視頻電話就要打過來了,封寧現在的神情肯定不適合視頻,於是按下刪除鍵,刪掉“我喜歡你”這句話,他回了她個“沒說”。

然後接下來,不想剋制的人不得不繼續剋制,而三人約會也依然繼續,只是第三個人的心酸變得更加濃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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