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晚私語
睡在枕上，康蘭凝望着帳子，無語。
事情還得從下午開始說起，自沈悠然拉着她要她說說這幾年的事，她也只能勉強說了一些，而且自認爲講的毫無章法，便失去了興趣。
可沈悠然卻表現出大大的興致，等到天黑，她竟然說要住下來，這可把康蘭凝嚇壞了，她結結巴巴道：“你——你說——你說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是耳聾了，還是幻聽了？沈悠然她什麼時候和自己這樣好了？難道是時間改變了一個人？
康蘭凝睜圓了眼睛，沈悠然留給她的是咯咯的笑容，好像有機會玩弄了康蘭凝似的。只是，那笑容太多的天真，反而毫無心機的促狹，所以康蘭凝抿了抿嘴，心裡也希望沈悠然待會兒能改變主意。不過，這個想法落空了，就像現在，她們躺在一張牀上，而沈悠然就睡在她的身側。她的許多的不自在，連翻身都是輕輕的，以免被沈悠然笑話。
沈悠然道：“小冤家給我講講你是怎麼學了功夫的？誰教你的？”沈悠然的興奮使得她總是在枕頭上翻來翻去，枕頭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是茶葉，曬乾的茶葉，做得枕頭芯子，康蘭凝最喜歡這種味道，所以連衣服，被子的薰香，大抵是不同的茶葉的味道。不過，她最喜歡的，仍然是龍井。
那種濃烈的苦，那種清淡的甜，那種平凡的淡。無一不是她的心頭好。
沈悠然受不了康蘭凝的不支聲，用手板過她的身子道：“小冤家你跟我說說，快說說。”沈悠然顯然等的有些不耐煩，不斷的催促道。
康蘭凝勉強轉過身子，還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道：“我記得那是三年前，我跟着爹出去學做生意，我們的馬車在傍晚的時候停在了家小客棧，客棧的門楣很低，很低。走在前面的爹和夥計們都是低着頭走過去的，我那時的個頭還小，倒不怎麼覺得。大家撿了位置坐下，可是屋裡卻非常的陰暗，爹和夥計們不出聲，只管問老闆娘要了些吃的，讓把馬喂好。那時的氣氛嚴肅的，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也就在這個時候，客棧的門關上了，屋裡黑得幾乎看不清楚彼此的臉。爹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輕聲的說道：‘蘭凝別怕。’我不知道那話究竟是何意思，可是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剛纔還和顏悅色的老闆娘，跑堂的夥計一個個面目可憎。此時的屋裡，已經被人點上了燈，所以我看得十分清楚，爹把我攔在他的身後，道：‘你們究竟是何人？’顯然爹是最早覺察出異樣的人，從他平靜的外表之下，我那因爲突然的驚嚇而撲通撲通的心，好像也受到了極大的愛撫。我一會兒看看爹，一會兒看看那些手裡拿着尖刀的人，他們用刀尖指着爹的喉嚨，我怕，我怕刀不長眼就刺進了爹的喉嚨。我緊張的拉住爹的袖子，眼裡都是乞求之色，我當時想：‘爹，咱們給他們錢，給他們，我不要爹出事。’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乞求，微微的向我笑了一下，然後把頭轉向那些人，我不知道爹是如何的移動他的步伐，只是那指着爹的刀，噹的一聲斷在了地上，我驚奇的叫了出來，‘爹！’爹用兩隻手指夾斷了刀。我依稀記得那些亡命之徒是如何的要反抗，他們叫嚷起來，很多人圍着爹，爹向空中叫了一聲：‘師兄！’房樑上跳下來個人，道人的打扮，我不知他何時到了那上面，不過有了爹的‘師兄’，我的心也略放寬了些，他們兩人就打翻了好幾十個人。我第一次發現，有武功的人實在是太好了，有空的時候就向爹提起了這事，可惜，他拒絕了。還是那個‘師兄’教了我，因此兩年沒有能夠回來，做生意也是近一年的事，就是這樣。”
沈悠然聽到康蘭凝他們進了黑店，先是緊張的抓住她的袖子，而後聽到她沒事，則輕鬆的‘切’了一句。
康蘭凝問道：“你可怎麼樣？聽得說和錢家結了親。”
沈悠然突然緊張了起來，道：“說這個幹什麼，今晚不談‘風月’。”沈悠然覺得康蘭凝真是不會說話，正聽到精彩的地方，拿錢青來打什麼岔，心裡還有憤憤不平。她又問道：“那有學了什麼生意，見了什麼人？定是王孫公子沒少見吧？”
沈悠然不知道，自己的話裡竟有濃濃的醋意，只是那時候，一個呆，呆得不會多想，一個天真，天真得什麼都好奇罷了。
康蘭凝如實的回答道：“那是自然的，平常的老百姓能喝的茶也是有限的。”
沈悠然的嘴動了幾下，本來想說點什麼，最後乾脆嚥了下去，道：“我困了，明兒再說。”還假裝的哈欠了幾下。康蘭凝也不做聲，眼睛巴巴的望了望黑黑的屋子，閉上了眼睛，而此時，閉着眼睛的沈悠然則睜開了眼睛，望天到天明。
第二天，沈悠然醒過來的時候，康蘭凝已經坐在鏡子前梳頭髮，隨意的挽了幾個花樣，用幾根釵插上，半轉過身子，對已經醒來的沈悠然道：“醒了？”
沈悠然半側着身子，用手撐着腦袋，露出一段白皙的胳膊，帶着幾分懶洋洋和鬆散，她道：“早晨的女人都是最美的！”她吐了一口氣，又倒在了牀上，自嘆道：“沒看出來啊！”
康蘭凝起身，坐到牀邊，笑着責備道：“怎得把胳膊露在外頭，小心着涼。”替沈悠然把被子往上拉拉。沈悠然則不答應道：“別啊，我要春光大泄，吸收日月的精華呢啊。”看着她一副‘我很有理’的模樣，康蘭凝只得作罷。
此時，外頭的小丫頭，已經在喊牀了。“小姐，小姐，夫人讓吃早飯呢。”
康蘭凝回道：“這就來。”她催促沈悠然趕緊起牀，“奶奶不許人賴牀的，去晚了會不高興的。”沈悠然‘哼’了一聲，她偏要賴牀，看老妖婆能拿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