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知道人命是這般輕賤。看到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她只覺得呼吸都是痛的。她這才發現,即使是在醫院這樣的地方呆習慣了的她,此生竟也會因爲那刺目的紅色而暈眩。
血腥味漫卷,空氣似乎都變得黏稠而鹹腥。城下的士兵臉上盡是瘋狂之色,每個人臉上都沾滿了血污。
遙遙的,可以看見那打頭兒的黑衣武士手裡刀鋒上的血在淌。吳霜不由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好,很好!”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殘害我同胞者,雖遠必誅!
可她終究是手無縛雞之力,既然如此,那我便讓我軍一個頂倆!吳霜冷冷地取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一些簡單器械,剪刀、手術刀、縫合針……向那些傷員走去。
大約這便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了。
李時珍早已幾乎忙斷了氣,可若是仔細看,必是可以看到他眼底那絲快意的笑。這纔是他心目中的醫者啊!
說來,真要說速度,吳霜還要比李時珍快些。畢竟縫合傷口、治療外傷西醫反比中醫容易而且見效快。
李時珍本來還在擔心吳霜看到這個場景有不適的感覺,看到這倒是完全放心了。看這速度霜兒居然比他還快些,自己該加把勁了。
就這樣幾個時辰後,終於,敵軍退去了。吳霜略舒了一口氣,臉色有點白。果然是缺乏鍛鍊,要是之前,一臺十幾個小時的手術她也不見這麼累。手裡依舊不停,吳霜眼裡有淡淡的寒氣在涌動。
這些士兵竟都傷得這般嚴重嗎?原來這纔是戰爭,怪不得會有人發出和平的吶喊。她有些明白了,原來書上的白紙黑字竟是這般浸透鮮血的。
李時珍顯然也不好過,額上盡是汗,顯然也是有些體力不支。將傷員簡單處理之後,李時珍和吳霜這纔得到了喘息的時間。
“東璧,我比你多八個,怎麼,我厲不厲害?”吳霜邊喘着氣邊覷了李時珍一眼,像個討大人誇獎的孩子。
“你最厲害。”李時珍笑了。只是他心裡有些疑惑,吳霜這一手嫺熟的醫術是怎麼來的呢?她沒有遇到自己之前是怎麼過的?
吳霜顯然沒有想到李時珍會想這些,只是輕哼了一聲,她又覺着自己還是很有價值的了。
冬風很冷,攜了血腥氣,讓人不禁猛打一個寒顫。樹繁華落盡,只是光禿禿的樹枝,略顯蕭瑟。只是李時珍和吳霜心裡卻是滿足的,因爲濟世救人才是真正的醫者仁心。
不過這也給她敲響了警鐘,那便是這古代的日子不是那麼好過的。絕沒有現代那麼安逸,動不動便是見血的事,何時一個不小心小命不保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吳霜心猛地一緊,臉色有點白。她並不是不怕死的。
李時珍見吳霜如此,誘哄着把吳霜摟到懷裡,“不怕,沒事的”。
感受着那人手在背上有節奏地拍着,吳霜面色漸漸恢復。“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她要活下去。他們會活下去。
想着她突然掙開李時珍的懷抱。“嘿嘿,下次輸我不要輸得太難看。”
李時珍一愣,隨即笑了:“好。”果然他的霜兒是與人不同的。
天大寒,落雪偶至。雪是最純潔的東西,放眼望去,一片銀裝素裹,多少掩蓋了些血腥和肅殺。
前些天,倭寇又來了幾次。這幾天,倒是沒有看見了。
說來她是感到有些鬱悶的。倭寇裡竟是大部分都是自己人!跟着倭寇來打自己的同胞,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可笑者?可笑在他們眼裡倭寇竟是比大明朝的皇帝可愛些。
國之不幸!今上昏庸!想來她大概可以理解孔子說的“苛政猛於虎”了。可她終究還是不敢說出口的。這或許也是國家衰微的又一大原因。
想是她最近助了不少人,倒是贏了個不少了名聲。很多人,特別是女子,慕名上門請她出手。吳霜倒也不推辭,雖是拒了些謝禮,卻還是收穫不小。
她還有了新的想法。爲什麼不能把中醫結合起來呢?何必要硬拆成兩家,似是水火不容一般?
中醫重調理,講究陰陽平衡,把壞的部分調養好,見效慢。
西醫重解決,講究快刀斬亂麻,把壞的部分去除,見效快。
這麼看,似乎可以融合互補也說不準呢?
“霜兒,我回來了。”李時珍從外邊回來,從屋外帶入了些寒氣。
吳霜忙取了暖爐給他暖手。
李時珍縮了縮手,似是怕自己冰冷的指尖碰到吳霜,一臉滿足地將暖爐抱在了懷裡。
時近年關,許是因爲二人幫助他人的緣故,年貨似乎都不怎麼需要自己置辦。
是夜,天朗氣清,正是雪化時。都說“霜前冷,雪後寒”,漫漫長夜當真寒冷。反正吳霜有李時珍這個暖爐,倒是覺着沒什麼。
或許自家娃丟給他爺爺奶奶帶,自己安生許多?吳霜如是想到。
沒了那煩人的娃跟我搶他孃親,果然是春暖花開。李時珍如是想到。
不知道李時珍他家娃聽到自己父母這麼嫌棄他,會不會哭?不過這不是眼前這二人擔心的事,知道了恐怕也就是笑笑。
吳霜往李時珍懷裡鑽了鑽,臉竟是有點紅。真是奇怪,難不成是暖氣把臉給薰紅了?
李時珍看着吳霜,只覺這模樣誘人得很,忍不住咬上眼前人的嘴脣。
吳霜瞪他一眼,臉上顏色紅得似乎要滴血。都多大的人了,還喜歡咬人。
李時珍放開了吳霜的脣,嘿嘿地傻笑着。讓吳霜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淳樸正直的好男人。自己當年還真是瞎了眼了,居然還會認爲他老實!
想着,吳霜心裡不禁有些溫暖。謝謝你,不然我還不知在哪裡。據說,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天使,獲得拯救。我想我的天使便是你。
屋外是雪,屋內卻是溫暖如春。
“李大夫,李大夫,你快起來,楊昌那小子肚子疼了一宿,簡直要痛昏過去了!”外面有人在拼命敲門。
“來了。”李時珍在吳霜頭上輕印上一吻,便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出去了。
屋裡,吳霜睜了眼,聽到剛纔那人的話,原本迷糊的眼神瞬間清明。也匆匆套了衣服趕出門去。
但願不是她所想的,出什麼大事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