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安和婉兒相同的地方便在於兩人都會佈置陣法。
既然妖獸不喜歡婉兒和許長安身上的味道,那便必定是不喜歡陣法的味道了。
只是不知爲何。
……
空間昏暗,像是佈滿了烏雲的夜色。
許長安落在地上,望着四周,一片茫然,昏暗的空間空無一物。
忽然,一道紅光閃過,似是擦着許長安臉皮的利箭,將許長安驚了幾驚,但許長安眼中的景象也因此變了幾變。
不知是有意而爲之還是原本便是如此,許長安眼中所呈現出來的是一片紅色的空間。
紅色的大地,紅色的天空,紅色的雲朵,好似還有着紅色的陣法。
紅雲涌動,血霧翻騰,濃重的血腥味即便隔着千年也能清晰地嗅到。
是的,已是隔了千年。
千年前,靈梅洞府的主人便是在紅色陣法之中身亡,也因此,妖獸纔會如此的不喜陣法。
場景霎變,紅色陣法仿若可將天地顛倒。
道道血色鎖鏈從天衝下,從地鑽出,深深嵌入陣法當中白袍老人的身體裡。
白袍老人的丹田與神魂也同時被牢牢鎖住,想反抗無法反抗,想逃跑無法逃跑。
於陣法外,一隻長有金白毛髮的似虎妖獸正在猛烈地衝撞着陣法,不斷地呼喊着陣法裡面的白袍老人。
說的竟是人語。
白袍老人微微轉頭,看着呼喊他的妖獸,扯出了一些笑容,眼角滿是不捨與疼愛。
“小田,我走了,你要好好看守我的洞府。”
“轟!”
陣法猛然爆炸,將白袍老人炸的血肉橫飛,就連丹田和神魂也無法逃得此劫。
神魂已是被滅,便意味着白袍老人是真正的死亡了。
似虎妖獸像極了人類,望着眼前的景象,眼角的淚水洶涌地滾下,似是掛於崖邊的瀑布。
可即便再傷心,似虎妖獸也必須開始急速向着遠處逃去,因爲從陣法的後方飛來了幾人,想必是來捉似虎妖獸的人。
觀至此處,許長安也是堆積了幾點淚滴,霧氣於眼簾氤氳。
他想起了小仙。
此時所觀之場景像極了大安郡的那個鬧夜。
只是當時他們的結果要比似虎妖獸和白袍老人好上太多。
但也只是當時,現在小仙卻是死在拆天血魔的手上。
他恨自己未能保護好小仙,他恨自己不能爲小仙報仇。
他能夠感受到似虎妖獸心中的恨意與怒火,因爲那跟他自己一模一樣。
紅色的空間剎那消失,昏暗的夜色籠罩,許長安感到一陣空間的波動,想必是要被傳送出去了。
看來婉兒受到驚嚇便是因爲於此處看到了這個場面。
不過,就在妖獸要將許長安傳送出去的一瞬間,長安界內的英狴忽然暴動了起來,發出陣陣的呼喊竟是從長安界內穿透了出來,迴響在昏暗的空間中。
那不是人語,想必是獨屬於英狴一族的獸語。
許長安心中疑惑,爲何英狴要喊出屬於它們的獸語,它是在向誰呼喊?
總不可能是在和許長安對話,不然此時英狴呼喊的便是人語了。
更爲奇怪的是,在英狴呼喊之時,空間突然安靜了下來,四周一片寂靜,仍是昏暗的空間。
難道說,是在和那個滄桑的妖獸對話?
許長安的心頭剛產生如此想法之時,便瞬間得到了證實。
昏暗的空間中,那個長滿灰色毛髮的妖獸突兀地出現在了許長安的左側,兩隻沒有光芒的燈籠正激動地盯着許長安。
許長安的心中不禁一陣發毛。
“英狴,英狴,你收服了一隻英狴?”妖獸聲音顫抖地問道。
不是害怕,而是激動,極其的激動。
“有,有啊,”許長安微驚答道。
“快,讓它出來,我要見見它。”
“我沒辦法讓它出來。”
“既然是你收服的,你爲什麼會沒有辦法,”妖獸以爲許長安在玩弄它,已是生起了怒氣。
“它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我現在無法打開那個空間,”許長安實話實說道。
反正,即便妖獸的修爲再高,也不可能搜查到長安界的存在。
見許長安說的很真誠,本來極其激動的妖獸突然一下子萎靡了下來,先前滄桑頹廢的模樣又回來了。
可是穩住心神後的許長安反而激動了起來,因爲他想到了許多的細節。
比如紅色空間內那個長有金白毛髮的似虎妖獸,比如眼前這個灰色妖獸能言人語,比如再聽到英狴一族獸語的時候,眼前的灰色妖獸猛然衝了進來,又比如,眼前的妖獸強烈地渴望見到英狴。
難道,眼前的妖獸也是英狴?
可爲何它的毛髮黯淡且雜亂,完全沒有英狴的威武模樣。
“你,您是英狴?”許長安試探且恭敬地問道。
“嗯!”
灰色妖獸發出重重的鼻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您爲何淪落到,如此地步,”許長安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你在紅色空間內看到的便是我和老主人,已經千年了,我心灰意冷,疲憊不堪之下,便成了這幅模樣。”
灰色英狴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自嘲的弧度。
想着紅色空間內的景象,老者最後叫出了“小田”這個名字,想必便是眼前灰色英狴的名字,但出於尊重,許長安沒有亂叫。
而且,對一個活了千年的英狴,還要叫“小”的話,許長安自己也會感到彆扭。
也許是因爲灰色英狴正處於一種悲傷的情緒中,也許是因爲許長安不知該說些什麼,許長安沒有再多說一句,靜靜地站立在旁邊,看着滄桑的灰色英狴,像是在小聲抽泣。
但沒過多久,灰色英狴便重新擡起了頭,將兩隻沒有光芒的燈籠望向許長安。
千年了,不知流下了多少眼淚,想必一個湖泊總是有的。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灰色英狴想笑了,它確實也朝着許長安笑了一下,只是嚇到了許長安。
“肥水不流外人田,即便你會陣法,我也不該偏執己見了,誰讓你收服了一隻英狴呢,想必你小子還有點本事。”
沒錯,見許長安收服了一隻英狴,灰色英狴不僅沒有怒氣,反而還大加讚賞。
英狴一族,天生便能說人語,所以它們的命運便是成爲人類的夥伴,它們以被人類收服而驕傲。
“見笑了。”
許長安拱手說道,他把眼前的灰色英狴看作是人類當中的長者,做足了禮節。
“老主人靈海中的靈梅已是九凋九綻,可惜就在老主人即將突破至純陽境之時,卻慘遭仇家偷襲,不僅沒有突破成功,反而死在仇家的手下。”
沒有着憤怒,卻有着痛苦。
“我逃出來後,一直尋找着時機想要報仇,可我勢單力薄,又是一名妖獸,所以過了數百年我也沒有找到機會,心灰意冷之下,我只好窩在老主人的靈梅洞府,等待着能有人來傳承老主人的遺物。”
“所以,那個傳承了遺物的人也要爲靈梅洞府的主人報仇?”
許長安插上一句問道。
“難道不應該嗎?”
想了想,好像無可厚非,許長安便沒有反駁。
小時候父母常說,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想必在修士當中也有着這樣的條文。
許長安接受了九龍將軍的傳承,便是拿了九龍將軍的東西,所以就要爲九龍將軍做點事情,那便是將九龍將軍的雄風發揚光大,而且不可拋棄。
現如今如果接受了靈梅洞府主人的傳承,自然也是要爲靈梅洞府的主人報仇。
其實,楊凌仙與許長安的關係也是如此,只是後來兩人之間的兄弟情誼逐漸加深,便沒有那麼直接的感受了。
“又是等了數百年,卻沒有尋找到一個適合的傳承人,於此期間,位面竟是發生了戰爭,導致位面秩序紊亂,成爲了一個半位面,終日流浪於神宇空間內,而先前的仇家也是死去了。”
先前九龍將軍沒有讓許長安報仇,而只是讓許長安將自己的衣鉢傳承下去,想必原因也是如此。
“仇家既死,也就沒有復仇一說。”
許長安所料不錯。
“可我不甘心,我不想死去,我還要等,我要等一個人將老主人的衣鉢傳承下去,讓老主人的威名繼續存於神宇之內。”
英狴一族對人類果然忠心耿耿。
“於是,就這樣來到了今天,遇見了你。”
灰色英狴的兩隻沒有光芒的燈籠好似晃起了些許的燭光,有些神采於其中迸發。
“雖然我看不透你的修爲,但我知道肯定不高,可既然英狴選定了你,想必你一定是個有大運的人,將老主人的傳承交給你,我也能安心地去陪老主人了。”
“希望你能將老主人的威名繼續發揚光大。”
許長安望着灰色英狴巨大的兩隻眼睛,心中卻是在暗自思忖。
如果接受靈梅洞府主人的傳承,那便是要發揚兩個先輩的威名,別忘了九龍將軍也是如此要求許長安的。
他在想,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
不過他卻沒想可不可以,因爲先前九龍將軍說過他可以接受其他人的傳承,只要不將他的衣鉢丟棄便可,而眼前的灰色英狴雖沒明確表示,但最起碼也沒說不可以,所以許長安考慮的是自己有沒有能力。
他不是個背信棄義的人。
但他同時他也不是個自卑的人,所以,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稍微考慮了一下,許長安便朝着灰色英狴鄭重地點了點頭,灰色英狴欣慰地笑了一下,雖然笑容仍然很可怕。
許長安盤腿坐下,手放於膝上,鄭重地說道:“我準備好了。”
可沒想到,英狴卻疑惑地問道:“準備好什麼了?”
許長安半轉過身來,不解地看着灰色英狴問道:“不是要接受傳承嗎?”
“是啊。”
“那開始傳承修爲吧。”
“老主人的神魂都被滅掉了,你傳承誰的修爲?”
想了想,也對,許長安頓時尷尬地摸了摸頭,無奈地笑了笑。
“老主人的傳承在這裡。”
隨着灰色英狴聲音的響起,空間猛然盪漾了一下,而後許長安又是被轉移到了另一處空間內。
此處空間倒是光線充足,可面積卻不大,只有一個牆角那麼大。
也因爲空間只有一個牆角那麼大,所以許長安一眼便看到此處空間內除了他以外唯一存在的生靈。
那是,一株黑色的梅花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