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這樣一鬧，我和顧今渚兩個人似乎就沒了聯繫一樣，誰也沒有主動聯繫過誰。
說到底，現代人的關係也不過就是這樣，如果你不主動找我，我也不主動找你兩個人的關係就這樣斷了也說不定……
天氣似乎陰沉了有一段時間了，秋天……秋天就這樣慢慢的取代了夏天，長袖穿了起來，毛衣也找了出來，似乎每個人都在默默的準備着迎接冬天的到來……
多變的天氣就像是上天給人們的一個禮物，爲了迎接即將到來的冬天的大禮……
寢室裡的人幾乎都不幸的感冒了，甚至可以說班裡的一半的人都感冒了，看着學校醫務室繁忙的場景，我似乎就看到了顧今渚忙忙碌碌的場景……
自從上次顧今渚第一次主動掛斷我的電話以來，這已經是我們冷戰的第七天了，說是說冷戰，我更願意理解爲是我單方面的彆扭和他單方面的不舒服。
也有可能是兩個人都忙，也只有在這感冒掛水的時候，我纔有空想起他，想起我和他似乎是在冷戰……
我用哪個沒有掛水的手拿着手機，翻來覆去，盯着顧今渚的電話撥也不是不撥也不是……
“你這是在幹嘛？都這麼嚴重了還有空玩手機……”季慈咋咋呼呼的吸着鼻子拿着一個保溫杯朝我走過來，好無形像的坐在我旁邊將水杯遞給我……
我轉頭看了一眼排排坐的寢室三個人，輕輕的咳了一聲：“你小聲點，他們都睡着了……”
我喝着季慈帶過來的熱水，聽見她擤鼻涕的聲音，心裡更加過意不去了：“你也感冒了？要不趁着我們都在這你也掛個水把……”
“我纔沒有你那麼脆弱……”季慈輕蔑的看了我一眼，拿着手機刷了幾下，又說到：“你還不就是老在奶奶和學校之間來回，又不知道照顧自己……明明告訴你要變天了，你也還是穿這麼一點……”
我對着季慈瞥了瞥嘴，輕輕的嘆了口氣：“誒……最近真的很煩啊……”
本來這只是一句我自己的牢騷，也只是說說而已，誰知道，季慈的手指在聽到我的話時也停了下來，沉默了一會也嘆了口氣：“誒……是啊，很煩……”
“……”
沉默也就突然在醫務室的輸液大廳蔓延了開來，我輕輕的握着季慈的手，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
都說秋天是豐收的季節，這話不錯，可是秋天也是蕭瑟的季節……
秋風蕭瑟，樹木枯萎，生命凋謝……
我醒過來的時候，手上的針頭已經拔掉了，周媛和王淑清她們三個在輸液大廳裡安靜的玩着手機，季慈也在一邊抿着嘴角不說話……
“你們怎麼不叫醒我啊……”我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角，輕輕的甩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抱怨的看了一眼不說話的四個人，在轉頭看到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五點半的時候，整個人都慌了，不過手機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一條短信也沒有一個未接電話似乎給我的心潑了一盆冷水……
“我去奶奶那了，我晚點回啊……”我低着頭收着自己的東西，看也沒看季慈他們，徑直往門外走去……
“阿輕，還沒吃藥的，要不今天就別去了吧，醫生也交代過好好休息……”周媛在身後若有所思的跟着我，說出來的話帶着濃重的鼻音……
季慈冷着臉看了我一眼，吸了吸鼻子，挽着我的手：“算了，我和她一起去吧，反正藥也在我這……”
周媛還要說什麼，被王淑清一把攔着，笑了笑：“阿輕，去吧……”
這些天，我跑奶奶那邊跑的勤快她們是看在眼裡的，就算我什麼也沒跟她們說她們也大概知道了一些什麼，不管我回的多晚，每天都會給留着們和燈，有時候還免不了給我打掩護，讓我上課能夠好好的補個覺……
我勾着嘴角笑了笑，其實自己根本不知道蒼白的嘴脣在他們看來還不如不笑……
“阿慈，你別去了吧，你回去早點休息吧，你也不舒服，別越弄越嚴重了……”
季慈聽了我的話，看也沒看我一眼，直直的拉着我往不遠處的公交車站走去：“你能去，我就不能去了？”
“……”
雖然每天跑到家裡陪奶奶都免不了被奶奶一頓訓，但是能夠聽到奶奶訓人的聲音總比什麼聲音都聽不到的好……
有時候，奶奶一整天都在昏睡，連我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不過也只有在她昏睡的時候，我才能知道奶奶爲了忍受病痛的折磨花了多大的勁……
即使在爸爸和阿姨面前，只要她是醒着的她也不會露出痛苦的表情，更別說在我面前，也只有在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她的痛苦才完完整整的呈現在我們面前……
“阿輕，你又來了啊……”奶奶的聲音裡帶着一點無奈，但是聲音裡的喜悅是怎麼也擋不住的……
或許也正是這隱藏的喜悅，才讓我每天不顧風雨的跑過來，只爲了可以有多一點、再多一點的時間陪她
……
“奶奶，阿慈也來了呢……”
我盡力的掩藏着自己濃重的鼻音，但是奶奶似乎已經感覺不到這些細小的變化了，要是以前，奶奶一定在看到我的那一刻就能察覺到我的不對勁……
“阿慈啊……你要和阿慈好好的啊……好朋友……不容易啊……”
“是啊，不容易……”
絮絮叨叨的和奶奶說了一會話之後，奶奶又睡着了，也只有趁着這段時間，我順手收拾了一下奶奶牀頭快要枯萎的花，換上了新買的百合花……
爸爸在房間門口衝着我招手，等我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顧今渚，幾乎兩個星期沒有見面了，他似乎真的瘦了，鬍子拉碴的外套也鬆鬆垮垮的搭在肩上，沒有了一點往日裡的風度扁扁……
季慈從奶奶房間出來，沒好氣的看了顧今渚一眼，一言不發的和顧今渚擦肩而過，下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無聊的按着電視遙控器……
“我先去幫你阿姨收拾一下……”爸爸說着也走了，留下我和顧今渚兩個人在走廊裡相顧無言……
“你……”
“你……”
沒想到兩個人同時開口的時候都被對方的聲音嚇到了，沒有任何不一樣，都是嘶啞低沉的……
我輕輕的咳了咳，清了清嗓子，擡頭看着顧今渚的衣領：“你怎麼來了……”
原本想要說出關心的話，只是一開口，確變成了有點審問意思的話，而且我自己能感覺的到，我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好的……
顧今渚聽見我說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信步往奶奶房間走去，擦肩而過的時候，我似乎聞到了他外套上濃重的煙味，明明我的鼻子塞的要死……
顧今渚給奶奶把了把脈，原本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更加陰沉的不像話……
我靠着門框，也許自己也沒發現，自己的臉色難看的要命……
“奶奶……”顧今渚給奶奶掖了掖被角就像我走過來，在我想要開口詢問他的時候，他一把抓着我的手，四指扣在我的手腕上細細的琢磨……
“感冒掛了鹽水嗎？”
在他眼神的審視下，我噎在嘴裡的話一直沒有說的出口，聽見他的問話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又怕他沒有看見，輕聲的補了一句：“今天在學校醫務室打了針，拿了藥……”
顧今渚扣着我的手腕將我往樓下帶，在下樓的時候一個沒注意句踩空了，動靜大的季慈都詢着聲音看了過來，顧今渚面不改色的拉着我的手，坐在了沙發上，像沒有看見季慈一樣，自顧自的對我說：“藥呢？吃了嗎？給我看看……”
我剛想找季慈要藥，季慈就火藥味十足的說：“呦，這是突然想起自己有個女朋友，要來關心一下了啊……”
顧今渚疲憊的看了一眼季慈沒有說話，伸着手問我要藥……
季慈見顧今渚沒反應，繼續耐着性子挑釁顧今渚：“也難怪了，像阿輕這麼聽話的女孩子，顧醫生不耍耍肯定會覺得對不起自己……”
顧今渚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死死的盯着我：“藥呢，我看看……”
“在……”我還沒說完，季慈就從包裡翻出了要，一把甩在顧今渚面前，顧今渚淡淡的瞥了一眼季慈，要是那眼神是瞥我的，我一定覺得整個世界都要結冰了，不過幸好那個人是季慈……
“這兩天天氣變化大，多穿一點衣服……”顧今渚看了一眼我身上單薄的白襯衣，看着藥繼續說：“這個藥別吃多了，會有依賴性……”
我在季慈很鐵不成鋼的眼神下點了點頭，就在三個人相顧無言的時候，爸爸拿着車鑰匙就要送我回去：“走吧，今天早點回去休息吧，感冒了要早點休息……”
顧今渚在爸爸說完話的時候就站起身告辭，一句多餘的話也沒和我說，連“再見”也沒有和我說……
季慈實在是忍耐不住八卦的內心，在車上就偷偷的給我發消息問我和顧今渚是怎麼回事，我看了她一眼，再看了一眼專心開車也沒有說話的爸爸，輕輕的搖了搖頭就將頭轉向車外，看也不敢看季慈……
“……”好在季慈也是瞭解我的人，我不想說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問我多餘的話……
奶奶不好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我還在專業課上昏昏欲睡，被電話震醒的時候還在融着眼睛看了一眼老師怪異的臉色……
其實爸爸一般是不給我打電話的，特別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再說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上課……
心裡的不安被放大了幾十倍甚至是幾百倍，我顧不上老師的臉色，急切的接起了電話，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手機直直的掉在了地上，發出“嘭”的一聲響……
我從來沒有覺得我跑的這麼快過，八百米體測的時候，我都是像個烏龜一樣踩着及格線過……
到家的時候，忍了一路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撲在媽媽的懷裡哭的像個孩子……
其實一直都知道奶奶的離開會就在眼前
，但是真的面對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會難過。很多事都是這樣，不到來臨時候絕對不知道自己會這麼痛苦……
就像安慰別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勸解，因爲你沒有經歷過，根本不能身臨其境的理解別人的痛苦……
奶奶很安詳的睡在牀上，就像往常我來看她她睡着了一樣，只是她的臉上不再是痛苦的掙扎，而是微笑着的……
或許，她是看到了爺爺來接她了吧……
季慈過來的時候，帶來了我那個摔的破碎的手機，開機也開不起了，屏幕幾乎是看不清了，碎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不知道，顧今渚在這段時間有沒有找過我……
應該是沒有的吧，這麼久了，看來他是真的生氣了……
依照奶奶的遺囑，奶奶的葬禮很簡單，簡單到來的親朋好友一眼可以看全……
阿姨說：“奶奶雖然對她表面上不好，但是還是很關心她，什麼事都護着她，在你爸爸說我哪裡哪裡沒有做好的時候，她還說‘你就以爲你做的很好了？’……這些事我都看在眼裡，我一直都記得……”
媽媽抱着已經哭不出的我，輕輕的拍着我的背給我順氣：“奶奶走的時候很開心，她說阿輕已經長大了，她很欣慰……”
爸爸跪在一邊沉默的抽着煙，零零散散的親人在一邊也默默無言……
“聽說，做善事做的多的人死了之後可以去天堂，奶奶現在在天堂應該和爺爺很開心吧，要是你別哭了她就應該更開心了……”
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我跟前響起的時候，我都沒有心思擡頭去看眼前的人一眼，默默的低着頭繼續不吭聲……
一邊的季慈擡頭看到來人之後直接沒了聲音，悄悄的起身去了媽媽那邊，留下那個人和我一個人站着一個人跪着，誰也不願意說話……
良久的沉默之後，我死死盯着的地板上出現了一顆沒有了包裝紙的話梅，黑色的梅子上面留着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東西，那是我曾經最喜歡的東西，沒有任何理由的，只要我哭了，奶奶和季慈他們都知道用這個東西一定能哄好我……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看到我對話梅無動於衷後撿起了那顆話梅，沒有任何猶豫的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看來，這個東西對你不管用了……”
我紅着眼眶太頭看了一眼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跪下來了的人，嘴角動了動，還是沒有叫出他的名字，不是不認識，是這麼久了，已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老友了……
“我想吃……”
他笑了笑，從衣服的兜裡又摸出了幾顆話梅，伸出手放在手心裡等我一顆一顆的全部拿起來放在了嘴裡……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人……
“折陽……”
蘇折陽輕輕的笑了一聲，親暱的摸了摸我的頭：“還記得我啊……”
我笑了笑，眼角的眼淚都笑了出來，源源不止……
季慈過來的時候帶了三份飯，看到這個場景我纔想起，這樣一起吃放，有多久沒有過了，這個時代的分別很簡單，沒有一個招呼就走，沒留一個聯繫方式就走，就等於一個人沒有一點痕跡的消失了……
所有的關係止步此，不知道顧今渚是不是也會這樣，沒有一個招呼，沒留一個聯繫方式，就這樣不見了……
奶奶下葬的那天，天氣竟然意外的晴朗了起來，陰沉多日的天空第一次沒了壓抑的感覺，心裡的不痛快也跟着烏雲消散了不少……
顧今渚鬍子拉碴的趕過來的時候，我還在愣愣的看着奶奶的遺像說不出話，被他突然從身後抱着的時候我竟然沒有一點反抗，就像是知道這個人就是他一樣，只是顧今渚的臉色絕對說不上好……
後來才聽周媛說他找過我：“因爲我們都沒有顧醫生的電話號碼，顧醫生也沒有我們的好碼，那天看到他在寢室門口等你的時候我們才知道他還不知道你不在學校……”
“阿輕，你就是你的不對了，這種事你不告訴我們也就算了，你怎麼能不告訴顧醫生呢……”
王淑清說這句話的時候，顧今渚正在生氣……哦，不對，應該是在鬧彆扭……
顧今渚默默的陪着我，沒有說多餘的一句話，季慈和蘇折陽也在我的身後默默的陪着我，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理解奶奶說過的“你不是一個人”……
用蘇折陽的話說就是：“就算沒有我們，奶奶也在天堂看着你，更別說你還有我們呢……”
顧今渚那天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在我需要的時候，他會剛好的出現在我身邊，輕輕的攙扶着我，讓我不至於摔倒，給我遞水遞水果，直到看着我都吃下去才安心的端着空盤子離開，換另外一種關心的方法……
“你生氣嗎？”奶奶下葬後的那天晚上，我窩在顧今渚的懷裡輕輕的問他，眼睛早就因爲哭過腫得不像樣子，他拿着涼毛巾輕輕的給我敷眼睛，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沒有說話，用行動告訴我他還在生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