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裡的秋天似乎永遠和這裡的秋天不一樣。秋高氣爽，萬里無雲，不熱不冷，這些用來形容秋天的形容詞今年似乎一個也沒有用上……
不過這邊的天氣永遠都是這樣，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是秋天，卻還是那麼沉悶，甚至有一些讓人喘不過氣來……
也許正是這樣的天氣，醫院的病人也多了很多，顧今渚也忙的不可開交，算起來，自從那次之後的五天，兩個人都沒有見過面了，甚至連電話也是匆匆忙忙的說兩句就掛掉了……
要不是季慈說要去看奶奶，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奶奶已經臥牀不起了，一直在給自己心裡暗示，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讓人難過的消息來得那麼突然……
季慈輕輕的推了一把站在房間門口還不願意接受這個情況的我，見我實在是推不動，她擦過我直直坐在奶奶的牀邊拉着奶奶的手，輕輕柔柔的低聲喊着奶奶：“奶奶……我來看你了……”
雖然季慈在極力掩飾自己的哽咽，可是一直閉着眼睛的奶奶一聽就聽了出來，緩緩的睜開眼睛……
每個人都像戴着一個面具一樣，不願意將自己虛弱的一面給別人看，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總是想着要給她留下堅強的一面……
“誒呀，慈丫頭不開心啊？有人欺負你了嗎，快叫輕丫頭給你去撐腰……”
季慈勉強的勾起脣角扯出了一個苦澀的笑：“蘇輕這弱不禁風的能撐什麼腰啊，關鍵時候還是要奶奶給我撐腰……”
奶奶看着慢慢挪進來的我，衝我招了招手：“輕丫頭，過來……”
“我一把老骨頭，還怎麼給你們撐腰啊……不過你們要記得啊，互相幫助，知道嗎……”
我撒嬌似得拉着奶奶的另一隻手，看着上面凸起的青筋，笑得勉強：“就算吵架了也還有奶奶當和事老啊，像以前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其實誰都知道，小時候怎麼也會不去了。以前總想着長大，現在長大了，倒是總想回到過去那樣的純真，長輩們年輕的樣子……
“奶奶，你不知道吧，阿輕現在有人撐腰了，都不和我玩了……”
奶奶笑着笑着就咳了起來，不管我和季慈怎麼努力的幫她撫胸腔也沒能讓她平復下來，最後還是她自己忍着難受，斷斷續續的跟我們絮叨着家常話短……
“做了那麼久的朋友不容易，你們要互相體諒，要互相幫助……寬容纔是朋友之間相處的最好的方法……”
“你們回去學校吧，都這麼晚了，也不總留着你們了……要好好學習啊，沒多久就要畢業了吧，學到了東西以後才能養活自己……”
“奶奶，今天週末，我在這裡陪你吧……”我看了一眼季慈，沒有絲毫底氣的提出這個建議，但是即使是季慈和我一起，也沒能說服奶奶……
“走吧走吧……你們在這鬧騰的歡，我都休息不好了……會學校去吧，有空在過來，千萬別逃課啊……”
“……”
因爲有些晚了，再加上是週末的晚上，公交車上的人像擠沙丁罐頭一樣擠的就算不抓着欄杆也不會摔，更別說座位或者打的了，爸爸陪着我們在門口等了一會也沒見到一輛空車的影子，索性自己開車送我和季慈會學校……
原本還抱着不用會學校的心態的我瞬間就焉了，奶奶的病本來就壓得車上的每個人心裡都不舒服，所以就算是一路沉默也沒人想過要開口說什麼話……
城市的路在高峰期永遠都堵得死死的，車的長龍一動也不動，人行道上的人都走的比車快，被溜着的小狗衝着路上堵得死死的車發出輕蔑的哄聲，要是以前，我和季慈看到這一幕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只是今天，我們誰也沒有勾起過脣角，更別說哈哈大笑了……
“阿輕，你也別太擔心，奶奶，有我和你阿姨照顧着……”
爸爸鬆開了方向盤，從褲兜裡摸出了煙盒，剛拿出一根菸放嘴邊，要點火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就將煙仍在了擋風玻璃前{：“再說，你媽媽也經常過來看奶奶，再說還有醫生呢……”
季慈輕輕的扯了扯看着窗外夜色的我，皺着眉頭掐了一下我的手臂，直到我點頭回答的時候，她才放開我……
“嗯，我知道……”
車流緩緩的移動，季慈用眼神一直示意我說話，可是這種情況下，我實在是沒有過多的精力說別的話，只是如果我知道會有這樣的誤會，我絕對不會這樣沉默着一路……
因爲是晚上了，所以學校大門都不讓外面的車進去了，爸爸下車和門衛說了很久也沒說動讓她開門，季慈推開門拉着爸爸：“叔叔，就到這裡吧，也不是很遠了……”
“回寢室還有很遠吧？”爸爸摩挲着雙手，看到我下了車，微微停頓，在我說走回去的時候還是叫住了我……
“阿輕，我們不是故意不告你奶奶病成這樣了的，是……”
爸爸說着說着就停頓了下來，其實我心裡知道他
不說奶奶的病，除了奶奶，誰也不會這樣做，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他，只是消息來的太突然，我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家庭醫生也說，現在什麼事都依着奶奶來，所以我和你媽媽纔沒告訴你的……”
我轉身輕輕的抱了抱爸爸，自從他和媽媽離婚以來，我再也沒有對他做過這個親暱的動作……
“爸，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如果我的背後長了眼睛，我一定可以看到爸爸的手顫抖着拍了拍我的背：“沒關係，你還有我們……”
“嗯，你回去吧，很晚了，我和阿慈一起沒事的……”
“我送你們進去吧，車就隨她停這吧……”
季慈不知道什麼時候拉着了我的手：“叔叔，你就回去吧，我和阿輕一起回寢室沒事的，再說也不遠了，奶奶和阿姨兩個人在家，你還是回去吧……”
“對啊……爸，你回去吧，你別想多了，我沒有怪你們誰……”
爸爸遲疑了一會，直到門衛按捺不住性子就要開口趕人的時候，他纔在我和季慈的推搡下上了車，離開……
“那我走了，你們回去小心一點……”
以前從來不在晚上出門的我，在和顧今渚湯戀愛之後算是見識到了學校普通又不普通的夜景，對於這些熟悉的燈光，我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感興趣，反而對於這些黑黝黝的樹影見怪不怪……
季慈似乎對我的變化很感興趣，挽着我的手像是自言自語：“這些天，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你以前明明是那麼宅的一個人啊，對每個地方的夜景都格外的喜歡，但是你從來都不會在深夜的時候去看夜景，連這個學校的夜景你也沒有看過幾次吧……”
“現在我都還記得你大一結束的那個晚上，你看到我們學校的夜景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樣，咋咋呼呼的像個新生……”
“現在這是怎麼了，看到十一點的夜景倒像是習以爲常一樣，一點也不驚訝……”
我挑挑眉，看了一眼季慈，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燈光之後，平平淡淡的說：“你不應該也很熟悉這個樣子嗎？男朋友陪着逛了一次又一次，哪還有什麼驚喜感……”
季慈瞪了我一眼，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你倒是變了很多，有男朋友了不起啊……”
我覺得我得意的臉色已經給了季慈準確的答案，當然我也爲此付出了代價——季慈沒有理我，到了她寢室大樓下之後就進去了，沒有在陪着我走那一段黑乎乎沒有路燈的路……
“我就不送你了，反正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會怕黑的，哪像我們這種孤家寡人，簡直是孤獨、寂寞、空虛的鬼都盯上了我們啊……”
“誒……”眼看着季慈就要進門，我眼巴巴的看着季慈漸漸的沒了身影，只好一個人投身黑暗之中……
都說黑色是最好的保護色，這話倒是說的沒有錯……在黑暗中，思考問題也清晰了很多……
“李莫申……”
最近的事一堆起來，倒是還沒有問過季慈她的事，但是想必就算我問，她也不一定會說吧……
驕傲如季慈，怎麼會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給別人看……
但是如果她不知道李莫申是個這樣的人，我也吧能眼睜睜的看着季慈被一個混蛋傷的傷痕累累……
如果說，我又該怎麼說……
“阿慈，李莫申不是好人，他腳踏兩條船，你放手吧……”這樣不行，季慈在滅李莫申之前會滅了我的……
“阿慈，我認識一個朋友，她朋友是李莫申的前女友，但是李莫申一直纏着他……”不行，這麼蒼白的語言，誰都不會信，更別說季慈……
其實說到底，季慈和李莫申早就分手了，李莫申的好壞早就不關季慈的事了……
只是……
看季慈的樣子，對李莫申的感情一定不會那麼簡單，上次都能讓季慈破了“不吃回頭草”的戒律，這次也可能會和上次一樣，季慈又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這樣想着想着，寢室樓的大門就出現在眼前，等我正好趕在宿管阿姨鎖門之前進了寢室大門的時候，顧今渚的電話就過來了……
“今天干嗎了？怎麼都不給我打電話……”顧今渚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有一點空曠，像是在停車場之類的地方，而且他的聲音絕對稱不上輕鬆……
醫生這個職業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現在病人越來越多，雖然說科技越來越發達，但是病症同樣也越來越複雜，並且醫患關係絕對算不上好……
每次看到新聞報道說醫患關係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給顧今渚一個電話，想要知道他還好好的做在辦公室裡沒有被社會的複雜干擾到……
還記得第一次的時候，顧今渚還笑着和我開玩笑：“對啊，今天被一個病人纏的不行了，最後還被……”
“被怎麼了，沒事吧？沒傷
到哪裡吧……”其實不怪我想的多，在剛看了那麼嚴重的醫患事件後，我想淡定也淡定不下來，滿腦子都是那個醫生被病人家屬砍傷的畫面……
顧今渚在電話那頭底底的笑了出來：“傷到了心……”
“……”
“那個家屬老追着我跑，嚇的我都不敢給她的親戚看病了，和你以前一樣……”
“顧今渚！你能不能正經一點……”對於他的這種無賴樣，我實在是沒有一點辦法：“再說，明明是你追着我跑不是我追着你跑……”
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他聽到沒有，反正他最後看到我一直止不住笑……
“輕丫頭？輕丫頭……不會睡着了吧……”顧今渚的聲音在那邊有點無奈，站在鐵門內的我瞬間拉回了思緒……
“沒有，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
“真是的，我的聲音不好聽了？你都無聊到想別的事了……”
我扣着鐵門上的鐵鏽，僵硬的轉着話題：“今天很累嗎，還沒到家啊？”
“還好，馬上到家了，在電梯裡信號也不好，所以剛剛你不說話我以爲是我的信號斷了，原來是你的信號斷了啊……”
“……”
“你回去早點休息唄，最近這麼累，你都瘦了吧……”
顧今渚停頓了一下，那邊的鑰匙聲開門關門的聲音響過之後，他略帶放鬆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我到啦……累到瘦倒不至於，就是好像有一點相思病，而且好像還有點嚴重……”
“你就貧吧……”我看着在傳達室的宿管阿姨死死盯着我的眼神，悄悄的吐了吐舌頭，慢慢的往寢室走去……
“你去洗澡吧，我會寢室了，不說了……”
“你不在寢室啊？今天去哪了怎麼纔回？一個女孩子這麼晚回多不安全……”
聽着他喋喋不休的唸叨，我趕緊打斷他：“和阿慈回了躺家，看看奶奶……”
被他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了爸爸的話：“家庭醫生也說，現在什麼事都依着奶奶來，所以我和你媽媽纔沒告訴你的……”
顧今渚大概是在喝水，咕嚕咕嚕的聲音一直在響，我遲疑了片刻，還是將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去看了奶奶嗎？”
顧今渚疑惑的“嗯？”了一聲，似乎是很不明白我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
“今天去看了奶奶，才知道她身體不行了……”
“可是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不知道她已經臥病在牀連起身都困難了……不知道她現在吃飯都吃不下了……不知道她還是不肯吃藥，而醫生也由着她胡來，也由着她不告訴我……”
顧今將杯子重重的放在了吧檯上，沉悶的撞擊聲電話這端的我都聽的清清楚楚的：“你以爲是我不告訴你？以爲是我由着奶奶這樣的？”
我沉默着不說話，我是一直以爲爸爸口中的家庭醫生是顧今渚的，從認識他以來，顧今渚就是奶奶的主治醫生，那段時間也經常在家裡看到他，似乎我在潛意識裡就把顧今渚當成那個醫生在看待……
原本並不是責怪只是發發牢騷的話，在顧今渚聽來就像是在責怪，其實說到底，很多誤會都是這樣產生的……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和你……說說這些事……”這麼沒有底氣的話任誰聽來都像是沒有一點說服力的狡辯，顧今渚也毫不例外……
“阿輕，我說過，你可以給我一點信任，哪怕是一點也好……你這樣，是信任嗎？你這樣問都不問我就把這些東西推到我的頭上，你有一刻哪怕一秒的相信過不是我嗎？”
“……”
“就因爲上次我騙過你，所以你一直都不打算信任我了？還有，我不知道你們一直想要的安全感是什麼東西，但是我知道信任和安全感是同時存在的……你自己說說，你有信過我嗎？一開始你就沒有信過我！”
顧今渚是真的氣急了，說起話來不帶停頓的，一口氣幾乎是哄完了這些話，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不夠信任他，可是沒有給我足夠的安全感我怎麼信任他……
這還是顧今渚第一次對我用這麼重的語氣說話，我愣愣的在原地不說話，就在一片黑暗的寢室過道里，靠着寢室門慢慢的蹲了下去……
電流的聲音滋滋作響，似乎也在恐懼這裡的沉默……
很久之後，久到我都以爲電話掛斷了，顧今渚疲憊的聲音突然在電話那段響起：“對不起，我有些累了……可能是有些上火，你別在意我說的話……”
“嗯……”
“沒事的話我先掛了，我們以後再說這件事好嗎？我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其實我就是一個榆木腦袋，或許只是反應有些遲鈍，季慈曾經說過：“沒有一點耐心的人，對上你這個性子真的是要急死人了，付出了這麼多，你還是無動於衷……”
其實，我是懂的，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迴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