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家樂福超市離二叔原先的酒樓相隔不到五百米的距離。二叔聽說萬朝暉要去超市上班,不想幹銷售相機的事了,也沒有多加勸阻,別說他年輕的時候,即便是現在,他還是五心不定的,什麼都想幹,所以他自然不好阻攔性格幾分像他的侄女了。不過他要求萬朝暉住到他酒樓來,免得晚上乘車回家,不安全,這一點,萬朝暉是非常認同的,反正二叔酒樓裡有空出的房間。
二叔在家裡有絕對說話權,他一聲令下,二嬸立即照辦,在堂弟萬澤明的大房間裡爲萬朝暉單獨擱置了一張單人牀,以前二叔附帶經營過踩背洗腳休閒館,所以那種舒服的按摩沙發牀留了不少。經營酒樓,當然以生意爲重,不太拘泥於日常生活,爲了方便起見,二叔一家吃住在酒樓裡,不遠處的一棟私房出租了。萬朝暉和小她六歲的堂弟萬澤明感情甚好,萬澤明中考沒有考好,二叔找關係將他送到警官學校讀書了,平常住校,只有週末纔回家。
在家樂福上班的第一天,萬朝暉被安排上中班,一直到下班之前,她都是獨自站在自家奶粉面前好奇的查看產品,沒有和任何新同事交談聊天。令她沒有想到的是,當晚就毫不留情的加班,至於到什麼時間,答案是不知道。
加班的主要工作是搭建金龍魚食用油的促銷堆碼。萬朝暉無所適從的站在一旁看着這些辛勤勞動的男男女女,她的心一下子就泄了氣,原來一切真的沒有她事先想的那麼簡單,她認爲她簡直是進了奴隸窟了,這怎麼是她萬朝暉做的事呢?她心中盤算:明天我得找個理由不幹了,立刻又想起答應潘總的話,哎,只怪自己沒有好好了解實際情況,看來,只有堅持下去啦!
忽然,一個矮小瘦弱的二十來歲女孩一手提着兩壺十來斤的金龍魚食用油風風火火的來回跑動,她吃苦耐勞的勁深深刺激了萬朝暉,這個女孩能夠做到的事,我怎麼就不能做到呢?雖然萬朝暉無意於在此處長久待下去,但是她要戰勝自己的決心卻在這一刻萌發,我一定可以吃苦的。於是萬朝暉學着那女孩的樣子,吃力的拿起沉澱澱的油壺來回走動,很快的,萬朝暉累得汗流浹背,臉色漲得緋紅,血管裡沸騰的血液瞬間加速了全身的循環,充足的養分在體內產生,這份體內的變化令她嚐到了辛苦勞動帶來的難以言語的輕鬆感,心理上也嚐到了戰勝自己的惰性的成就感。
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萬朝暉還沒有回到二叔的酒樓,此時習慣於在麻將桌上享受豪賭來帶的刺激的二叔,坐立不安了,他無奈的放下手中的麻將,徒步來到家樂福超市大門口,透過大玻璃窗,清楚的看見侄女萬朝暉在裡面忙乎,心裡才踏實了。
萬朝暉一直忙到凌晨一點鐘,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二叔酒樓,此刻酒樓一間大包房裡燈火輝煌,煙霧瀰漫,一屋子的人在牌桌上大戰,男的女的都有,白天,這些人是銀行派出所機關部門裝腔作勢、人模人樣的要職領導,晚上,是夜貓子和賭徒。透過門縫看着他們這羣人,萬朝暉突然感覺不到身體的疲憊了,如果我當初不是這樣執拗固執,今天我可能就是這樣其中一員,過着舒坦但是奢靡無章的生活,“呵呵”,萬朝暉忽然冷冷的笑了一下,不屑一顧的去洗澡了,然後她倒下牀就睡着了,沒有夢,很踏實的沉睡了。
第二天,萬朝暉又是上中班。關店整理貨架商品的時候,萬朝暉算是開了另一番眼界,她聽從領班的安排,老實的整理着奶粉區的商品陳列,忽然,她擡頭的時候,看見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女性理貨員將一位年輕女導購員的藍色馬甲式背心掀起來,接着迅速的將一貸400克,價值58元的進口奶粉塞進她的褲腰帶上紮緊,然後又迅速的放下導購員的藍背心,爲了不被她們發現,萬朝暉垂下頭來繼續整理商品,心裡卻在想:如果不進行收身,再銳利的保安估計也無法看出其中的貓膩,寬大的藍背心式的馬甲爲其遮蓋了一切。
下班時,萬朝暉緊跟在那偷藏奶粉的年輕女導購員身後,心中爲她捏把冷汗,萬一奶粉突然掉出來,她就完了,而且多醜啊,倒是那女孩,若無其事的跟着旁邊的同事談笑風生的走出了員工通道的大門。
長久以來,萬朝暉一向是儘可能的維護女性形象,藉以向封建社會殘留在人們腦海中的重男輕女的餘根做對抗,可是今晚,當這一幕清晰的在萬朝暉眼裡閃過的時候,她開始鄙視那些無視尊嚴無德性的女人,如果說之前的社會經歷留給萬朝暉的印象裡的是那些爲了權勢,亂搞男女關係的噁心世界,那麼來超市上班,則讓她見識了另一類社會女性品行問題的醜陋世界。
接下來的一天,萬朝暉被安排上早班,早上家樂福的生意都集中在日常生活的米油鹽上,主管安排萬朝暉去幫着稱米打價籤,又一個令她覺得醜態的事情發生了,保健食品區的一位長相俊俏的長髮女孩微笑着走過來,她甜蜜的笑着說幫萬朝暉稱米,萬朝暉單純的以爲她人心好,微笑着表示感謝,沒有想到的是萬朝暉轉身忙着的時候,這女孩將定價爲四塊八一斤的優質大米裝滿兩塑料貸,卻按照一塊一的米價打印價錢,這樣算下來,兩貸米二十斤,節省了74元錢,然後女孩將兩袋米遞給以爲在一旁等候的中年婦女,她們之間使了一下眼色,接着中年婦女就拎着兩貸米大搖大擺的朝着收銀臺走去,銳利機警的萬朝暉一邊忙着應付顧客,一邊將一切看在眼裡,她天生視力好,遠遠目睹中年婦女結完帳,通過收銀臺和場外來回巡邏的保安人員。年輕女孩微笑的拍拍大腿上沾着的大米粉,笑着走開了。萬朝暉無奈的搖了搖頭。
再過了一天,萬朝暉又是晚班,這次她被安排去整理糖果巧克力商品的陳列,就在結束離場回家的那一刻,萬朝暉又偷偷看見三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導購員將整塊的德芙巧克力塞進大褲兜,這一塊就是二十二塊五,每人塞了兩塊,她們照樣安全的通過了員工通道的保安檢查。
這些還只是小兒科,接下來在人多洶涌的週末,萬朝暉又留意到那些藉着撿回被顧客隨意丟下商品的女導購員,推着手推車四處獵尋自己需要的商品,品牌的化妝品和紋胸是她們首當其衝的對象,一旦撿回來,就開始在監控鏡頭看不到的角落裡進行瘋狂的偷竊行爲,她們做得很隱蔽,表面上是歸類不同的商品,實際上是乘人不注意的時候,將獵尋到的喜歡商品藏進袖套裡,然後人不知鬼不覺的帶出超市。
萬朝暉銷售的h牌嬰幼兒進口奶粉,沒有雀巢、多美滋等合資奶粉的銷量走俏紅火,萬朝暉上了一個星期的班,除了被安排去打雜幫忙外,她幾乎都是抱着奶粉罐,仔細琢磨罐上的營養成份,然後對照宣傳單張,尋找優勢賣點。如果萬朝暉不是答應了潘總,一定會做出好的銷售業績來,她真的一天都待不下去了,面對這些鼠目寸光的人羣,她心中無限鄙視,內心的意志也在每時每刻忍受煎熬,她不斷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苟合這羣人。
爲了處理好人際關係,萬朝暉邀請了奶粉區的一幫同事及主管領班們到她二叔酒樓海吃了一頓,這樣一敬重一顯擺,周圍人就不敢輕易小看和折騰萬朝暉了,同時萬朝暉將公司大量的強生洗浴贈品派送給周圍的同事,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的手短,相繼一翻人情世故的轟炸後,令萬朝暉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儘可能的少派出去做雜事,留守在奶粉區一心一意專研自家奶粉賣點,對比了解競爭產品的優劣勢,她每天磨破嘴皮的推銷商品,忙得不亦樂乎!公司規定:每開發一個新顧客,記下顧客的相關資料,經過公司客服部門的電話覈實,就可以獲得十塊錢的獎勵,這一點和銷售相機的提成制度差不多。萬朝暉做事的目的不是爲了點提成的小錢,但是銷量的逐步上升,確實爲她帶來了豐厚的獎金。她漸漸越做越有勁,嬰幼兒奶粉需要了解的知識面遠勝於相機,萬朝暉像一塊海綿,孜孜不倦的吸取和擴寬自己在育兒和營養方面的專業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