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寶一來,滿地官員如接神佛,比格瑞來時尚還殷勤些。
何寶卻面子上淡淡的,應酬一番便道是奉旨來巡堤的,當下就上了河沿兒,也不許人跟着。
冽川正登高查看,遠遠的見何寶過來,不由詫異,便皺了眉。
何寶上來行禮,道是皇上惦記河工,卻一時來不了,纔派自己來看看。
冽川皺着眉點點頭,心裡卻是憋悶,便也不語。
當下何寶便跟着冽川東走西走、登高爬低,安靜靜樂呵呵的,不多嘴也不多手,就只不遠不近的跟着。
冽川忙起來倒也忘了他,轉頭看見便又皺眉。
正是冬天,江南雖不凍人,卻也絲絲涼涼的冷,若半晌不動,身上不覺得怎樣,骨頭縫裡卻發寒。
偏又淋淋漓漓下起冬雨來,雖有人撐着傘,冽川的褲腳卻仍溼透了,膝蓋便痠疼起來。
晚上回來,冽川臉色都發青了,松露忙叫端了熱水來,給冽川敷腿。
熱巾子一捂上去,冽川渾身一激靈,狠狠皺着眉,疼不過嗯了一聲。
何寶卻把巾子拿了,跟松露道,“我來吧。”
冽川疼的一陣陣發昏,話也說不得。
松露看何寶一眼,又看看冽川,便撒了巾子。
何寶將巾子翻了個面兒,捲起來,拿尖子輕輕地繞着膝蓋骨揉了一圈兒,冽川閉着眼長長的一嘆,倚在牀上。
何寶這才把巾子展開,慢慢挨近,隔空薰燙了一會兒,才慢慢壓上去裹住,又從外頭揉捏。
兩膝揉完,冽川早出了幾層冷汗,何寶又換了手巾給他拭了汗。
冽川眼皮也撐不起來了,道了聲,“有勞公公。”便沉沉睡去。
何寶又將被子仔細蓋了,輕輕放下帳子掩好,松露在一旁看得早發了愣。
二人走出來,松露撓着頭苦笑道,“多虧公公在,我們王爺頭一次這麼舒坦。我總笨手笨腳的。”
何寶笑笑,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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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寶便就住在冽川府上。
他帶的廚子也乖覺,自去廚房尋摸着幹起活來,倒將冽川家裡的大廚得罪了,罵罵咧咧道莫不是來搶飯碗的。
伺候的人也在房前屋後安靜候了,只看着何寶眼色。
冽川早起,何寶便親自服侍洗漱,又服侍穿衣裳。
冽川自是不慣,卻只皺了眉沒言語。
何寶又拿出兩個纖巧的白棉墊子,請冽川系在膝上。說是連夜讓人趕做的,怕今日仍下雨。
冽川看了,見四邊鎖得細細的,裡頭還夾了一層雪白的細軟羊皮,想是防溼的,不由道,“難爲公公有心。”
何寶笑道,“王爺日日辛勞,奴才盡點兒心罷了。”說着便蹲下去,伺候冽川把墊子繫了,恰好密密實實貼着膝蓋骨。
何寶又親自端了早飯進來。
看時也是一樣的白粥,吃在嘴裡才知道不一樣,加些瑤柱猴頭倒也罷了,難得口感輕滑,入口即化。
冽川雖吃着,眉頭卻又皺了起來。
這一日何寶又亦步亦趨的,安靜跟着。
到了飯時,自有人拿了食盒兒來,打開來一層層的皆是尋常菜式,冽川和金賦卻都多吃了兩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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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了大雪,紛紛揚揚的慢慢遮了宮闕。
格瑞在熏籠上倚着望窗外看雪,半日忽的叫,“何寶。”
旁邊侍立的小太監忙上來,道,“萬歲爺。”
格瑞看他一眼,纔想起來,倒癡了半日。
有人端了藥進來,跪下捧上,格瑞接過喝了。
格瑞怕苦,吃藥皆是一口飲盡。往日何寶端來,都是不燙不冷入口正好。今日卻稍燙了些,格瑞喝完一陣咳嗽。
小太監忙捧了茶來,格瑞便就着他的手呷了半口。
他又上來拍撫,格瑞擺手不讓,道,“何寶沒有信來?”
小太監道,“今日的還沒到,想是下雪難走,是以遲了。”
格瑞點點頭,默默半日,仍寂寂的看外頭扯絮撒羽般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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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自打帶了那護膝蓋的軟墊,果然疼的好些,只要不很受風,一天下來也只酸脹些。
何寶卻仍日日的給他熱敷揉腿。
冽川也讓松露在一旁看着學,這日讓松露試了試,倒也有幾分像了。
看松露將水端出去,何寶替冽川理了衣裳,又將他素日看的書稿圖冊拿過來放在案上。
冽川卻不看,問道,“公公何時回京?”
何寶早猜着他意思,便笑道,“萬歲爺說,就讓奴才在江南伺候王爺,不急着回去。”
冽川暗歎一聲,道,“皇上的恩典我明白,只是我這裡左右沒甚緊要的。松露如今也會了敷腿。再將公公帶來的人都留下罷。皇上素來身子不好,還得公公在身邊才妥當。不若便回京吧。”
何寶低了頭,道,“王爺的意思,奴才明白。只是萬歲爺說了,奴才服侍好了王爺,跟服侍他是一樣的道理。”
冽川皺眉嘆了口氣,低頭不語,半晌道,“公公受累了,我也乏了,公公回去歇息吧。”
何寶便退了出來,卻仍讓兩個人在院裡看着。
半日來人報說冽川叫了松露進去,半晌又見松露端了碗藥進去。
何寶忙起來,走到外間便躊躇着沒進,隔着簾子看見冽川倚在牀上,手握着肋下一陣一陣的忍疼。
松露在旁邊兒也沒法子,只能幹看着發急。
半晌冽川睡下,松露端了空碗出來,何寶便衝他豎指,叫他噤聲,拉了他出來。
松露道,“公公又起來了?”
何寶皺眉問道,“那藥引子還有嗎?”
松露嘆氣道,“沒大有了,也就再吃兩三個月。如今疼得越來越頻了。以前還日日的放藥引子,如今只疼了才放一點兒。就怕吃淨了。可是到底找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