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濃重,只聽得見夜鷹子隱約的叫聲。
格瑞龍袍未解,肩上搭着繡金蟠龍黑猩猩氈斗篷,在案前坐了也不知多久。
他子時下了密旨,禁衛軍便去抄恭王府了,如今尚無消息。
格瑞的手指頭輕輕敲着桌子上的瑪瑙獅子鎮紙,心裡頭如油烹火燒一般。
此番兵行險招,兵權大半尚在恭王手中,萬一泄密,形勢險峻。
冽川在一旁站着,默默看着格瑞的情形。心道,若是有什麼,生死只隨他一起罷了。因此倒也坦然,不像格瑞煎熬。
何寶瞟瞟這個看看那個,心裡雖忐忑,也只有默不作聲。
半晌格瑞看了眼冽川,道,“冽川,你回去吧。”
冽川默了一會兒,道,“都這會兒了,臣不回去了。”
格瑞看他半晌,道,“朕不想讓你爲難。”
冽川笑着搖了搖頭,道,“臣不爲難。”
格瑞握住冽川的手,冽川只覺得格瑞手指冰涼,皆是冷汗,不由雙手搵住,溫暖揉搓。
又等了半個時辰,天快卯時,方聽見外頭有人奔了過來,報禁軍統領鮑雲求見,何寶忙傳。
格瑞早站起來,死死盯着來人。
鮑雲雙手舉着幾本帳冊、一個盒子,撲通一聲跪倒。
何寶早將賬冊和盒子接過,呈到格瑞面前。
冽川見格瑞只直直的盯着那盒子發愣,便伸手將盒子掀開,赫然是鎦金的虎符。
格瑞胸口一陣起伏,半晌閉上眼舒了口氣,慢慢坐了下去。
冽川在格瑞身側跪下,輕聲道,“恭喜皇上。”
格瑞看着冽川笑了,握着冽川的手卻猶冰涼發抖,冽川笑着緊緊回握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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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貪墨多年,一朝事敗,恭王府一夜間被抄,上下幾百口皆入獄。
貪墨的賬簿據說自恭王世子處搜出,那公子哥兒沒打幾下便件件推到了他老爹身上。
格瑞一鼓作氣,將賬本兒上牽涉的幾個大員一番清理。恭王一黨人人自危,不敢少動。
朝中局勢大轉,氣氛微妙。
端王爺雖素得朝臣擁護,歷來敢與恭王爭持,倒也難保清廉無瑕。
如今恭王一去,格瑞收權,端王究竟是福是禍,坊間衆說紛紜。
端王妃早憂心忡忡。
冽川卻是不敢想,一想到便心頭煩亂如麻,乾脆丟開不理,終日只窩在屋裡,拿着詩經胡亂的翻幾頁。
這日,端王妃從宮裡回來,滿面喜色的與端王耳語一番,端王便也喜氣盈腮起來。
管家又帶着人亂哄哄一番掃灑佈置。
冽川也沒甚着意,誰知半晌竟有宮裡的人來府宣頤旨。
旨意卻道是將兵部尚書之女賜婚冽川。
冽川跪在地下聽着,只覺得頭頂轟的一聲有如雷灌,身心俱空,愣愣的跟着衆人一齊謝了恩,站起來接了旨。
端王府頓時鼓舞起來,賀喜之人絡繹不絕,終日喧囂。
冽川心緒紛亂,待要如何,卻又不知要如何。只覺胸中有如洪水滿堤,幾待崩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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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和格瑞兩個人坐着下棋,一盤棋也不知下了多久。
冽川拈着一顆白子兒,看着棋盤只發愣。
香爐子裡的夢甜香也燒盡了。
格瑞倒不催他,只靜靜的看着。
何寶上來添茶,冽川才一醒覺,胡亂看了眼棋盤,將子兒落下。
格瑞跟着落了黑子,霎時堵死了冽川的大龍。
冽川低頭一笑,道,“臣輸了。”
格瑞也勉強笑笑,看着棋盤不語。
冽川知道自己是不能抗婚的,就如格瑞不能無後妃皇子一樣,這一世人,終歸掙扎不脫。
想及將來,他和格瑞之間尚有多少阻隔?
冽川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痠疼,怪道人說心也會痠疼。再看格瑞情形,更覺不忍,只想緊緊將他抱住。
格瑞發着怔,卻被冽川從背後輕輕抱住,心裡不由一陣酸楚無力,便靠在他身上。
冽川將臉埋進格瑞頭髮裡,深深嗅着似有若無的香氣兒,將他越抱越緊。
格瑞被冽川勒得生疼,卻不作聲,任他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