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四）
原子重組式永生以來，智慧概念漸漸脫離肉軀而單獨存在，是謂靈肉分離。
戰爭方式，因之而改變。
與其滿宇宙追殺記憶體備份，不如釜底抽薪改造目標的思想，是謂思想戰爭。
非永生時代，再傑出的偉人，也難熬過百年壽命懲罰。譬如孔子，當他死去，其學說常因不同需要而被大面積修改，舉着孔子牌坊的儒生真能代表孔子？孔子若能長生，活到秦始皇一統天下，他怎麼選擇；活到漢武帝獨尊儒術，他怎麼選擇；活到魏晉玄學時代，他怎麼選擇；……活到紅朝再造江山，他怎麼選擇？不管是好是壞，可以肯定一點，活到2016年的孔子，必與春秋諷事的孔子有着不同的世界觀。又如共產主義，馬克思的第一國際，恩格斯的第二國際，列寧及斯大林的第三國際，托洛斯基的第四國際，第五國際等等。列寧到斯大林到赫魯曉夫及包含太祖等各國領袖，不同派系的共產主義者，都曾高高舉旗馬克思旗幟斥罵別家是修正主義。可是，倘若馬克思能夠長生，他將怎麼選擇？些舉着馬克思旗幟的領袖們，知錯就改學習新馬克思主義，還是宣佈馬克思背叛了馬克思主義？
當學說創建者離世，該學說的後續發展其實已經和創建者沒有太多關係了。
但是，永生時代，規則變了。
永生時代的思想鬥爭，更復雜更具有韌性，孔子能親眼見證儒學被人不斷扭曲，馬克思也能親眼見證滿地的修正主義。長生永視的見證，不僅加劇了思想家們的激烈鬥爭，凡夫俗子的三觀也時常面臨挑戰。
真實遊戲衍變的輪迴世界，應運而生。
與輪迴世界配套的，是選擇論。
選擇論，是說人之所以不同，是因爲疊加了不同選擇。
遺傳基因等天生的不同，是父母爺奶到先祖的不同選擇的疊加結果；後天的不同，是個人有意識的不同選擇的疊加結果。
舉例說，每個人心底都有後悔情緒，後悔當年做錯了選擇，若能重生再來一次，或將如何如何。當年的青春校園，當年的青澀戀情，當年的父母親朋，如果重新選擇一次，人生是否變的更加美好？視野再宏觀點，如果崇禎帝重生到繼位之初，是否還有滿清入關；如果洪秀全重生到舉事之初，是否還有太平天國；如果蔣介石重生到黃埔軍校，提前刺殺了紅朝太祖，能否守住江山；紅朝太祖重生到六六年，是否還有十年革命，是否還有鄧的改革開放，共和國將會變的更好還是更壞？
小的選擇，或能改變人的一生；大的選擇，或能影響到一國十數億人。
不同選擇造就了不同的人生，此即是選擇論基礎概念之一。
生產力不夠時，再遺憾選擇，也是一種妄想；再詳細的討論，也難取信所有人。而到了真實遊戲時代，儘管穿越與重生仍舊不科學，人們卻可通過真實遊戲創造的鏡像世界來重讀人生。鏡像世界裡不斷嘗試不同選擇，或彌補錯誤維繫那段青澀戀情，或提前扼殺對手獲取成功，瞧一瞧不同選擇下的自己，於無盡錯亂影像中提煉本心。
簡而言之，於試錯中成長！
思想改造的鏡像世界，亦是選擇論的變種之一。
林星傑所謂的熬煉，暗指蟲族之難劇情或將不斷來來回回重複，令楊典於不同選擇中看清本心，於不同結果中改造思想。
選擇論背景下的思想爭鋒，誠如林星傑所說，是一場光明正大的戰鬥。不需要欺騙也沒有必要欺騙，欺騙甚至只起反效果。所以，林星傑不僅光明正大承認了自己險惡用心，更詳詳細細介紹了裡林虛擬世界的長短不足。期間，楊典佯裝成不怕思想挑戰的選手，與林星傑不斷溝通，星星點點獲取大林帝國的殘書餘韻和天唐帝國的邊緣思潮。
當然，楊典無意和林星傑玩思想爭鋒遊戲。
待林星傑介紹完畢不再廢話，楊典隨即着手破除鏡像輪迴囚牢。
裡林虛擬世界並非真實遊戲，它的存在基礎是缸中之腦般數據模擬五感。人的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等，都是先轉化成簡單的神經信號再傳輸到中樞大腦，裡林虛擬遊戲直接模擬神經信號反饋給動態思維體，令其間的智慧種族恍如來到了真實異界。
智慧數據化以來，缸中之腦悖論是揮之不去的陰影：當五感不再確實可信，如何證明自己還活着？
私屬空間木星政府攀科技樹攀到現在，缸中之腦悖論得到部分控制。
私屬空間木星政府的對策，首先，是思維黑盒防禦系統，截斷外界信號對思維體的直接干擾，拒絕記憶修改、讀取記憶、思想鋼印等非法操作。思維黑盒防禦系統是新時代的“我”概念，思維黑盒以外的不是我，思維黑盒以內的纔是真我。
我是誰？思維黑盒內的動態思維體即是我。
思維黑盒防禦系統的困境，在於無法確認是否真有思維黑盒防禦系統，如果所謂的思維黑盒也是缸中之腦的僞造信息數據，那麼一切都沒有意義。如果判定思維黑盒之前的記憶爲真，判定思維黑盒真正存在，思維黑盒才能初步起效。也即是說，思維黑盒能防禦未來的缸中之腦攻擊，卻不能清除以前的缸中之腦迷霧。
其次，是思維黑盒搭載的反饋系統。世界具有交互性，似用手觸碰桌子，可通過觸覺辨析材料是木桌還是鐵桌。前面說過，沒有真實，就沒有虛擬。虛擬世界立足於計算機模擬，先有解析一切的大數據，才能創造與之對應的擬真世界。明白了這點，我們即可通過已有知識的反饋，判定外界真假。假設虛擬世界的製造者不懂引力規則，則它能模擬蘋果落地，卻不能模擬出蘋果落地的速率。運算髮現蘋果落地不符合重力加速度規則或者忽略了空氣阻力，等等，即可間接證明該世界不是正常世界。
這種反饋判定，比拼的科技樹積累。
我有的科技樹而你沒有，那便可利用該科技破除缸中之腦幻象。
仍舉例引力，蘋果落地是一層次，重力加速度是一層次，引力扭曲是一層次，引力維度化又是一層次。不同的知識結構，觀察蘋果落地現象得出的數值，必有億萬億分之一的細微差錯。這些微小差錯，恰是辨析世界真假的重要數據。步入裡林虛擬世界奇幻區之初，楊典觀察小火球技能的出現、飛行、爆炸，目的之一亦是通過反饋系統解析裡林虛擬世界背後的科技樹層次。
楊典此時被囚禁在嬰兒體內，僅能通過嬰兒來感覺外界。嬰兒肉眼的限制，令楊典無法截獲精細畫面，計算蟲族之難的數據函數調用。至於破譯裡林虛擬世界，楊典也早就嘗試過，可惜成果寥寥。話說，楊典前些年能夠入侵天使號飛船，靠的是天使號飛船船員的傲慢，而非私屬空間木星政府的科技樹能夠碾壓天唐帝國。事實上，計算機網絡攻防安全方面着手，私屬空間木星政府並不具備優勢。
所幸，楊典另有掀桌子的辦法。
答案是楊典慣來依仗的私屬空間存取功能。
信息數據需要寄存器、內存、硬盤等真實存儲設備，思維黑盒式侵入裡林虛擬世界服務器後激活私屬空間存取功能，那畫面想來肯定不是一般的燦爛。
楊典說掀桌就掀桌。數百顆原子級超微型偵查機器鑽出私屬空間，布朗運動般無規則散向四面八方，蒐集周圍環境數據並即時傳送到某臺超級計算機處理分析。偵查機器的效率非常高，不一時就拼湊出一幅令楊典瞠目結舌的遠景：偵察器穿越時空的降臨點，竟然不是楊典想象中的裡林虛擬世界服務器，而是裡林領導層虛僞歡迎他到來的前廳。
怎麼回事？
裡林領導層能夠鎮壓私屬空間，還是裡林虛擬世界服務器就在前廳？
駭然之下，楊典果斷投入更多超微型偵查機器。
畫面越來越清晰，竟然真的是前廳餐桌，林星傑等裡林領導層一個不缺，首座更坐着一個“楊典”。細瞧那個“楊典”，雙目晦澀，面貌呆滯，腰間、頸間環繞數道金屬光澤支架，正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軀殼。再竊聽裡林領導層之間的談話，楊典瞬間得出結論：地心城不是虛擬的！
地心城不是虛擬的，楊典走入地心城的軀殼也不是虛擬的。
林星傑前番用連續不斷傳送麻痹楊典的注意力，等楊典對頻繁傳送見怪不怪時，他再突然領着楊典動態思維體走出裡林虛擬世界。因爲地心城造型風格與蒞臨虛擬世界保持一致，再加上元素重組等五感干擾，楊典最終誤把傀儡軀殼當成了虛擬世界的數據模型。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林星傑真可謂用心良苦。
可惜他千算萬算，卻猜不到楊典竟有一座私屬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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